沈心茹点点头:“好,好。”沉思了片刻,突然问,“真脱光啦?四姐你比我丰腴,陈三就没两眼冒绿光?”
四姨太一下冲过去,佯装要打沈心茹:“没完了,是吧?”
“咯咯咯咯。”沈心茹大笑着躲闪,“四姐,四姐,我错了,我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收敛笑容,表情凝固,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沈心茹一阵黯然:“四姐,眼下,左右掣肘,腾挪不开,他远在上海,真不知他是吉是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四姨太说道:“我也是今天看到报纸,才知道陈三在上海的,他为什么去了青洪帮的地盘,你跟我说实话。”
沈心茹思忖片刻,点点头,最终冒出一句:“他杀了庞华山。”
四姨太一听,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什么?!他杀了庞华山,老华爷?”
沈心茹再次点头。
四姨太感到脑壳疼:“陈三啊,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吗?!老华爷是青帮的摇钱树,他一定是被青帮软禁了!青帮要借他的手,挽回所有损失!”
沈心茹深深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得站出来,替他稳住天津的局面。”
“你怀了身孕!你不知道吗?!”四姨太吼道。
沈心茹凝视四姨太:“我能怎么办呢?”
四姨太怒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有多凶险?你知不知道现在天津卫是个什么形势?你知不知道蔡猫、孙二爷那批人有多狠?!”
“我知道。”沈心茹黯然答道。
“你应付得了吗?!”
“我必须撑下去!”
“茹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江湖叵测,你不懂!我是过来人,我懂!我亲眼看着我丈夫被人一枪打死在我面前,鲜血溅了我一脸,我用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才把那可怕的一幕淡化!我差点疯了!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是我丈夫血肉模糊的样子,我不敢闭眼,不敢睡觉!血是红的,脑浆是白的!你最爱的人,只剩了半张脸,躺在你面前!那段时间,我仿佛死了!谁也理解不了我,谁也安慰不了我……”四姨太泪水涌出。
沈心茹听得怅然,掏出手绢递过去:“四姐,我懂,我懂……”
四姨太擦了擦泪水,道:“你永远猜不到人能恶到什么程度?!”
沈心茹点点头,叹道:“四姐,人为什么活着?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至亲至爱,生又何苦,死亦何哀!我当然害怕,非常害怕,我焦虑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我扑在吴妈的怀里嚎啕大哭,可我总得面对。”
四姨太长吁一口气,点点头:“我帮你!”
“四姐,兹事体大,你得想好了,你得为自己的考虑!”
四姨太扑哧一笑:“趁着能用,赶紧用!有权不用,过期不候!趁我姐夫韩大帅现在还没和老蒋彻底决裂,我得赶紧利用这层关系!你放心,最危险的时刻,你告诉我,我想办法调兵!”
沈心茹听得满心感动:“四姐,值吗?”
四姨太正色道:“救一个好人,值,救一个坏人,不值。你和陈三都是好人,好人活下来,就播下了善良的种子,可以救助千千万万的人!”
沈心茹一头扑向四姨太怀里,潸然泪下。
有了四姨太这句话,沈心茹心里有底了,当天下午便召开三大赌场高层会议,200多号人齐聚长乐坊听令。
沈心茹目视众人,当场宣布:“都听好了,有我在,你们不用慌!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的命令,就是陈三爷的命令,天津三大赌场,依然在陈三爷麾下,而且永远在陈三爷麾下!”
柔柔和甜甜反应机敏,立马单腿下跪:“全凭沈小姐号令!”
其余人相互看了看,也一并下跪:“全凭沈小姐号令!”
沈心茹,成了三大赌场的实际掌门人。
这就是主心骨,没人可以替代沈心茹,因为她是陈三爷的爱人,分量最重,只要她在,水门堂众兄弟就不会作鸟兽散。
而蕉爷呢?蕉爷还是少露面吧,这个节骨眼上,蕉爷能够熬过去,就是胜利了。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祸根,这个祸根是陈三爷自己播种下的,之前他忽悠潘召、七和尚,带着上百号土匪来天津投奔,这些土匪都成了赌场跑马仔,他们心甘情愿留在天津卫,因为挣得多,又没风险,比打家劫舍强。
当时潘召手下有四大护法:
百步穿杨——吴玄通;
铁猴子——卢飞;
小骷髅——廖天;
赛伯温——李驷梦。
后来,潘召自知斗不过陈三爷,带着七和尚跑了。
“水门堂”成立后,陈三爷将四大护法封为“四大探花”。
再后来,“水门堂”立威大会上,陈三爷斩了“赛伯温”李驷梦和“小骷髅”廖天,四大探花死了俩,还剩“百步穿杨”吴玄通和“铁猴子”卢飞。
吴玄通和卢飞就是祸根。
陈三爷在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造次,因为知道不是陈三爷的对手,现在陈三爷不在,他们看出猫腻来了,蠢蠢欲动了。
土匪的秉性就是打家劫舍,他们想反水。
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得考虑后果。
而且,还得找到能庇护他们的人,否则,造反之后,孤立无援,不就成了挨打的对象了嘛。
很快,靠山出现了。
那群闹事的流氓回去后,直接对幕后指使者蔡猫、孙二爷做了汇报,将现场情况,完整复述。
“象拔蚌”蔡猫,“海螺”孙二爷,听完一阵诧异:沈心茹出场了?蕉老二没露面?把自己女儿顶在最前面了?大洋驴查尔斯还来了?沈心茹算个屁啊!
随即挥挥手,让流氓们退下。
蔡猫看了看孙二爷,道:“二哥,你怎么看?”
孙二爷想了想,道:“你我一共扔出去800万,再加上道上的朋友,共计1000多万,现在陈三在上海躲风头,蕉老二不露面,让一个女娃顶在前面,这就是要赖账的节奏!不来点狠的不行了,得下狠手!”
蔡猫说:“二哥,有没有想过那封信?谁发给我们的?”
蔡猫的意思是指,大半夜从墙头上射入屋中的那封匿名信,拆穿陈三和蕉爷骗局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胡八爷写的,柳爽做的润色。
一切幕后主谋,都是胡八爷。
两人正商议着,下人来报:“猫爷,二爷,胡八爷拜会!”
蔡猫和孙二爷都惊了:胡八爷?津门“不倒翁”,没来往啊?!
俺们二人,就是走私军火,赚点黑钱,不同于街面上混的瓢把子,俺们是纯黑,见不得光,胡八爷此次造访,意欲何求?
况且,俺们都躲在大沽辛子庄,这里是俺们贩卖军火的基地,河流纵横,九曲十八弯,地势盘旋,易守难攻,没人知道俺们的住处啊?
胡八爷怎么找上门来了?而且还精准定位,分毫不差。
胡八爷的突然造访,让蔡猫和孙二爷大吃一惊,念及胡八爷的身份,二人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胡八爷已来到门前台阶下,身旁一个女子,正是柳爽,身后四个护卫,都挎着枪。
蔡猫和孙二爷赶忙拱手致礼:“胡八爷,光临寒舍,不曾远迎,失敬,失敬!”
胡八爷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老朽不请自来,实属冒昧了!”
“八爷客气了,快请,快请,屋里坐!”
一行人进了屋,纷纷落座,蔡猫让下人上了茶。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蔡猫和孙二爷不知道胡八爷这个老狐狸来干甚。
胡百通,百事百通,果真名不虚传,竟然能找到蔡猫和孙二爷的老窝,这可不是小事,蔡猫和孙二爷现在高度紧张,万一胡八爷身后藏有部队呢,带着国民党的兵来剿匪,来捣毁军火库?
或者代表政府来谈判,缴枪不杀,招安投降。
蔡猫和孙二爷现在心里七上八下。
胡八爷看出他们紧张来了,喝了一口茶,吹了吹茶叶末,又喝了一口,慢慢品:“嗯,好茶!”
胡八爷多聪明啊,这是故意做给蔡猫和孙二爷看的,意在告诉你们:你们端上来的茶,我敢喝,我拿起来就喝!我不怀疑你们,代表我没敌意!你们也不要怀疑我!
随后,胡八爷放下茶碗,微微一笑:“猫爷,二爷,今天忙乎了半天,钱要回来了吗?”
这是指白天流氓们在租界赌场闹事要钱的事。
蔡猫和孙二爷陡然一惊,异口同声:“那封信,是您……”
胡八爷豁然大笑,点点头。
蔡猫和孙二爷惊出一身冷汗,太可怕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是胡八爷,是张三、是李四、是王二麻子,哪怕是阿猫阿狗,都不可能是胡八爷。
因为整个天津卫都知道,胡八爷和蕉爷穿一条裤子!他怎么可能背叛蕉爷!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看了看,蔡猫问:“八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和蕉老二,可是挚友啊,40年的交情了!蕉老二一直管您八爷八爷的叫着,您怎么会……”
胡八爷仰天大笑,突然戛然而止,冷言说道:“八爷八爷的叫着,我就得维护他?对他好?我还管我爹叫了一辈子爹呢,我爹也没对我好啊,没给我撇下一分一毫!”
这个比喻太生动了,让人无法回击。
孙二爷笑道:“那就请八爷开示,我等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