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我机关算尽……”

    天帝的声音难以压下怒意。

    岷殊却不在洞口停留，而是快速进入山洞之中。

    她没有看那些堆叠的天材地宝以及眷者修炼的资源，而是在偌大的宝库里寻找着什么。

    溟沧跟在身后，却没有帮忙的意思，抱胸站在一边看着。

    岷殊也不理他，自顾自在洞里寻找，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直接有也不回地出了宝库，向山洞外走去。

    “你要去哪？”

    溟沧开口。

    岷殊回头看的却不是他，而是那两尊高大的神像。

    “天帝，这个世界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世界吧？”

    天帝冰冷的声音响起：“吾将你投入这个世界之时，就知道这个世界难不倒你，毕竟谁让天道如此不公，竟有你这种生而知之自带至高神力的神明出现，只要你拥有记忆，不论哪一个世界都困不住你。”

    岷殊恍然：“这就是你让我九次轮回，保留了作为人的记忆，却没有神明记忆的原因？”

    天帝冷笑：“九次轮回？”

    他忽然笑了两声，像是觉得不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等先天神明，生来便是至高存在，不需要经历我们这些人类成神需要经历的磨炼，更不用通过历劫来提高神位，所以才觉得九世轮回就已经足够痛苦，可是你可知道，我为了成神经历了什么！我为了成为天帝，经过天道的考验，又走了多少轮回？”

    “你的九世轮回，与我那成百上千次轮回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你的痛苦，我经历了千千万万遍！你生来便有用的东西，我需要被天道折磨得泯灭人性，只有神性才能得到！”

    “凭什么！凭什么！”

    “天道不公！那我就重启这天道！让所有的世界回到同一个起点！”

    岷殊却没有被他的怨恨和情绪所影响。

    “人要成神，本就是逆天而行，这是所有修士修行之前都知道的，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怨恨任何人，走下去便是。”

    “至于你那成百上千次轮回，是你为了得到天帝之位的必经之路，若你成神之后原地一步步晋升，或者你愿意当个小神仙，自然也不用经历这些。”

    “你想要成神，又不愿意接受成神的历练，我倒是也想问一句，凭什么！”

    天帝冷冷道：“你们这些先天神明，作为既得利益者，竟然问我凭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什么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切，我却要付出这许多才能爬到如今的位置？”

    岷殊不想与他争辩，更不会向他解释先天神明的职责，以及与世间万物的联系。

    作为掌管黑暗的神明。

    岷殊天生就能知晓并听到世间之黑暗与绝望，生而知之不代表能理解并消化这些笼罩着世界的负面情绪。

    她的职责与其说是负责昼夜轮回。

    不如说是作为一个巨大的净化器，用自身神力一直在净化这个世界的负面与恶念。

    这种痛苦，刚刚诞生的岷殊，是无法承受的。

    她夜不能寐，只能在岷山上嘶吼着打滚，任由锋利的神石将她刀枪不入的皮肤磨得鲜血淋漓，等到她的血液遍布了岷山的每一个角落，她才终于能够走出岷山，去外面看看。

    岷殊时常在想，生灵为何总有如此多的恶念。

    她承受着这些恶念带来的痛苦，却无法理解这些恶念的诞生，于是她喜欢上了在不同的世界之间巡游。

    在观看一个生灵的一生时，她也渐渐理解了那些恶念的存在。

    于是那痛苦，就又消减了几分。

    只是她知道，总有一天，当她的神躯无法承受着时时刻刻如同凌迟的痛苦而消散时，就是她回归于天地之间，陨落之时。

    旧的黑暗之神陨落，新的黑暗之神就会诞生。

    这就是世界的又一次轮回。

    这是每一个先天神明承担的职责。

    沧溟每日被烈日灼烤，女娲用消耗自身的方式创造了生灵，盘古开天辟地后以神躯成就万物……

    先天神明诞生的那日，就天生知晓自己的权利与责任，并预知自己何时陨落。

    所有生灵都有逆天改命的机会和无法预知的未来。

    他们可以成神，可以堕落，可以在数次轮回之中，沦为连灵智都不曾诞生的单细胞生物，也可以从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变为与天同寿的神明。

    唯独先天神明没有。

    岷殊从不觉得不公。

    这是祂诞生那一刻起，就必须接受的法则。

    大概是岷殊一直没有开口，天帝以为她无言以对，继续道：“你经历的这个世界，是我的第一个世界，我本来也有一对兄长，后来也与你一样，一人被害死一人被收养，我却没有你的记忆与神力，只能在贫民窟里摸爬滚打，直至四十岁才找到机会成为眷者，往后数年，我都是别人想打就打的狗，想杀就杀的从属，直至进入神境，才找到了属于我的……”

    “这神境是因为你才存在，或者我说得明白一点，这神境，是你为了让溟沧名正言顺杀我，吸引我前来放在这个世界的幌子，你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它根本就不存在。”

    天帝被岷殊打断，很快又接话：“如果它不存在，我为何要多此一举将如此厉害的神器留在这一方小世界，我完全可以……”

    “你当然可以不将神器放在这里，可是如果没有神器的神力遮掩，你那分出来的部分神魂，又怎么能藏得住呢？”

    话落，岷殊如同一道闪电冲出的山洞。

    而天帝也不再借用神像开口，声音直接在神山之中震动。

    “岷殊！你若敢伤吾神魂，吾必百倍奉还！”

    岷殊压根不怕天帝放狠话。

    她之前和天帝周旋，压根就不是想听他做这些事情的动机。

    她只知道天帝做都做了，已经得罪她了，那她也只需要回到九重天之后一箭杀了他报仇就是了。

    她想要的是拖延时间，等待天黑。

    当溟沧杀她失败，而天帝在神像现身的时候，岷殊就一直在想天帝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只是让溟沧重伤她？

    她神魂受创，确实会因为养伤，回到九重天无法立刻对天帝做什么。

    但她的伤总有一天会好，而天帝的上限已经决定了，他绝对没有实力超过她的那一天。

    也就是说，只要她活着，天帝就必将迎来她的报复。

    早一点和晚一点，区别并不大。

    为了这点时间，天帝至于费尽心思将她塞进这个完全归他掌控的世界，并且提前掏出溟沧这张底牌吗？

    岷殊绝对不会。

    那么天帝就必定还有其他图谋。

    岷殊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进入神境之前，看到那棵巨木。

    当时她的心思，都在巨木是否有主，以及巨木出在何处上。

    现在想来，她会一眼就发现巨木乃神器，是因为当时她就感觉到了强大的神力，这股神力与神山的神力互相融合，又并不相同。

    毕竟神器和神的神力本就有区别。

    可是，神器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神力就算了，一具不知多少年，甚至籍籍无名的陨落小神的遗留神力，也能如此强大吗？

    灵光一闪之间，岷殊意识到了天帝的真正目的。

    巨木和神骸都是为了隐藏天帝留在这个世界的神魂的气息。

    溟沧重创她是真，可天帝真正要的不是重创她。

    而是得到并且吞噬她因重创而散溢的那部分神魂。

    若是那神魂被天帝留下的神魂吞噬，天帝再收回这道神魂，那他就将神力大涨，甚至说不定能拥有与她一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