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敬嫔走了之后,何桉鸣方才将敬嫔的真实情况告诉陵容。
“敬嫔身子实在不宜孕育子嗣,但微臣瞧着,敬嫔似乎很想用那张方子。”
“敬嫔……确实是想用,只是这方子着实不好,希望她能想通。”
陵容默默回想着敬嫔的眼神,她提及孩子时眼中泛着水光,怕是真的担忧自己在宫中无依无靠,寂寞地度过一生。
“再好的药方也只是外力,因此太医院大多以温养或是排毒为主,为各宫小主调养身子。
只不过敬嫔娘娘的身子,似乎是经年累月地被影响,如今吃再多的温补药物,都无济于事了。”
陵容本不知道敬嫔的身子为何不宜孕育子嗣,直到今日在景仁宫才知道,敬嫔从前与华妃住在一处过。
想来也是受到了欢宜香的影响,才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除了用皇后那份虎狼之药,确实没有任何转机。
何桉鸣想来也清楚个中秘密,自然不敢对敬嫔实话实说。
至于对于敬嫔的决定,连何桉鸣这个太医都阻拦不了,陵容也只能尽力劝一劝。
但敬嫔心中自有成算,尤其是这样的大事,很难被别人的建议所左右。
只不过两人关系确实不错,陵容便也多花了些心思,甚至会隔三差五去一次咸福宫,与敬嫔好生聊一聊。
最初敬嫔很是犹豫,也曾答应过陵容不用那个方子。但在敬嫔封妃之后不久,她还是去太医院取了药。
不知是不是害怕被陵容发现,敬妃找的并不是何太医,而是那位重新成为御医不久的温实初。
只不过找谁都好,为何偏偏是甄嬛最爱用的那个温实初呢。
陵容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猜想,难不成敬妃在这几日里搭上了甄嬛,亦或是沈眉庄,与她们站在了一条船上吗。
沈眉庄手中似乎也有一张方子,若是她将那张自己用过的方子给了敬妃,倒确实能得了敬妃的信任。
这时再借机将温实初推荐给敬妃,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从前陵容愿意看到敬妃与惠贵人交好,如今却有些隐隐的担忧了。
根源还是那个温实初,他骨子里就像刻着甄嬛的名字一般。
无论他此时侍奉哪位妃嫔,只要甄嬛招招手,就又颠颠地跑过去,为他的嬛儿妹妹效命。
医者仁心,但温实初这仁心,似乎只对着甄嬛。
只不过陵容此时还不敢去找敬妃,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发现自己在暗中调查,反倒会将两个人的关系推远。
只不过倒是能借着去看望沈眉庄的机会,再悄悄探听一番。
其实陵容本不太想与沈眉庄相交,毕竟当时甄嬛复宠,她对自己的疏远太过明显了。
就连后来的淳常在,都比自己要能得她重视些。如今甄嬛倒台,淳常在找沈眉庄的次数就更多了。
沈眉庄刚回宫不久,陵容便去探望过,那淳常在后一步也到了,一口一个惠姐姐叫的格外亲昵。
希望今天不要碰到淳常在吧,陵容心中默默地想着。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陵容与沈眉庄刚刚寒暄了两句,淳常在便进了门,一进来就嚷嚷着要吃惠姐姐这里的藕粉桂花糖糕。
“你慢些,”沈眉庄一见她过来,就展露了笑颜,“藕粉桂花糖糕多的很,不会少了你那一份的。”
“惠姐姐这里的糖糕太过好吃了,淳儿怎么吃都不够,这几日衣服都有些紧了。”
淳常在展开双臂略转了个圈儿,她贴着沈眉庄,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着看向陵容,“安姐姐也在呢,我们真是有缘,次次都能碰到。”
“是呢,”陵容面上也堆满了笑意,她端着面前那杯碧螺春,莫名觉得今日这茶喝的有些太多了,“许是我一来,这存菊堂的门儿就要开,那好闻的糖糕味儿就飘出去了。
淳常在鼻子这么灵,自然就忍不住过来了。”
淳常在面上的笑容几乎要僵了,她微不可察地扁了扁嘴,拉着沈眉庄的手臂晃悠,“惠姐姐,你怎么看着安贵人欺负淳儿,都不帮帮我。”
沈眉庄只是笑着,她明面上并不会偏帮着淳常在,但心中的偏向仍是暴露无遗。
“瞧瞧你,安贵人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偏你这样认真。”
陵容并不接这个话头,此时她手中的茶水仿佛格外有吸引力一般,任沈眉庄与淳常在二人如何交谈,陵容都装作听不见,始终不肯抬头。
“惠姐姐,是不是觉得淳儿吃太多糖糕了,都不帮着淳儿。”
“怎么会,你哪一次来,不是给你做最新鲜的糕点。”
好一会儿,两个人终于“腻歪”完了,陵容才将茶杯放下,对着二人微微笑了笑。
“沈姐姐与淳常在关系当真是好,妹妹如今倒是有几分安心了,但有些人有些事,姐姐还是要打起精神面对的。”
“在圆明园这些日子,也想通了很多东西。”沈眉庄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妹妹的未尽之语,我都是明白的。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未想通,就允许我再逃避些日子吧。”
陵容被照水扶着起身,她抬手护着自己的肚子,直到站稳后才继续开口,“
姐姐心中有数便好,嫔妾多说反而唠叨,该叫姐姐觉得厌烦了。
姐姐好生养着身子便是,过些日子我再来看望姐姐。”
沈眉庄道了一声好,她本想起身相送,却被淳常在拉着手臂撒娇不能起身,只好叫采星将陵容送到门外。
采星始终记得陵容的救命之恩,平素对陵容便十分敬重。
今日她总觉得陵容小主因为淳常在有些吃味,便犹犹豫豫地开口,想要为自家小主解释几句。
只可惜都走到了门口,她还是不太好意思开口。还是照水发现了不对,主动提起采星是不是有话想说。
“安贵人,我们小主这些日子因为甄常在的事情,心情着实是不好。
淳常在爱闹爱笑,小主被她哄的开心,便喜欢多与她说些话。
但奴婢知道,在小主心里仍是最在意安贵人的。”
陵容心中明白,自己比起淳常在,沈眉庄更喜欢淳常在一些。
毕竟她看起来就是个爱闹爱笑的小姑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叫人生不起戒心来。
而自己却是与她过去的好姐妹互相看不上,甚至曾经分析过甄常在害恬贵人的可能。
沈眉庄心里只怕早就怀疑自己的动机,想要远离自己了。
只有采星这个傻的,被一个临时起意的救命之恩捆绑着,还要想尽办法缓和两个人的关系。
“我与惠贵人相识许久,无需那些场面话,待我日后身子彻底好了,就能常常走动了。”
采星听见陵容如此回答,笑的格外高兴,“奴婢会日日备着安小主最喜欢的香片,叫小主喝的欢喜。”
前世今生,陵容不知道喝过多少好茶,如今这香片早已不是唯一喜爱了。
但采星记得这些小事儿,却也叫她高兴万分。
“好,定不会叫我们采星白白备着茶的。”
陵容毫无架子地与采星叙话,甚至主动拉着她的手,叫她时时看顾着惠贵人,勿要叫她过于悲痛,哭坏了身子。
“若是夜里还是睡不好,便去找太医开一些安神汤来。
何太医与温太医都是杏林翘楚,定能叫惠贵人好眠。”
采星却叹了口气,她转头瞧了瞧存菊堂的方向,“小主不肯叫温太医瞧病,总是说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
但是三五日间就瘦了好多,奴婢瞧着着实害怕。”
照水很是疑惑的眨了眨眼,她指了指咸福宫的大门,“我昨日路过这儿,还瞧见温太医来咸福宫呢,没有给惠贵人开些调理的药吗?”
采星摇了摇头,她着实是担心沈眉庄,想着叫陵容劝劝,便也多说了两句,“温太医昨日本来是给小主瞧病的,但小主说这两日敬妃娘娘身子不适,叫温太医好生照顾着敬妃娘娘。
还说自己这里一切都好,不需要温太医费心。”
采星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小主偏要这般折磨自己。
“惠贵人这是心病,太医医不好的。”陵容扬了扬下巴,示意采星去看宝华殿的方向,“姐妹背叛,最是叫人伤心。
有淳常在补足那令人遗憾的姐妹之情,想必惠贵人能好的更快些。”
采星点了点头,她其实心中更希望小主与安贵人交好,而不是那个听见皇上来存菊堂便要赶过来的淳常在。
总觉得她有很多心机,一派天真的样子应该都是假装出来的。
但她可不敢背后诋毁,万一叫主子们听去,自己少不得要受罚。
因此她只能点点头,又再三邀请陵容常常过来看望自家小主。
待陵容欣然应下后,采星方才高兴起来,目送着陵容离开咸福宫。
陵容的软轿就在外面等着,咸福宫与承乾宫距离不算太近,她即便再不想招摇,也得坐着轿子,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小主如今身子慢慢重了,日后送惠贵人的东西,还是叫奴婢出来跑腿送吧。”
“有些话,只有亲自来的时候才能听到。”陵容有些头昏,她眯着眼睛放松,整个人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不然怎么知道温太医,确实是惠贵人引荐给敬妃娘娘的呢。”
“奴婢之后会多查查这个温太医,他与宫中好几个娘娘都关系匪浅,比太医院的院判还受人信任,真是奇怪。”
温太医确实医术极佳,受到众人信任并不奇怪,只不过他侍奉的这些主子,都与甄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的帮助,便是甄嬛的帮助,这几个妃子自然是清楚非常了。
“自有他的厉害之处,”陵容并不想在外面多聊这些事儿,万一被人听去,就又是会是一番风雨,“我们坐等着咸福宫的好消息就是了。”
轿子稳稳地走着,但风却渐渐起了,陵容被这风吹的膝盖有些刺痛,忍不住紧紧抓着扶手,想把这份疼痛给转移开来。
突然,也不知道是轿夫手上不稳,还是出了什么其他问题,轿子猛然一歪,差点将陵容给掀下轿子去。
好在陵容死死抓着扶手,才没有毫无知觉地被人害了。
照水急切地叫众人停下,她一把揽住陵容,叫小池子去挨个儿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陵容心中狂跳,即便被照水扶住也不敢放开手,仍是将那扶手紧紧攥着。
“小主别怕,奴婢扶着小主。”照水此时也怕的很,她努力平稳情绪,为陵容把了把脉,“腹部有没有坠痛感,或是有下红之感?”
陵容摇了摇头,她好不容易将那狂跳的心给平稳下来,但说话还是有些微微的颤抖,“所幸我抓着扶手,倒没受什么伤。”
因为事情是刚刚发生的,小池子很快便查出了问题——原来是一个轿夫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小腿,一时刺痛叫他差点跪了下去,方才没抬稳轿子。
那打中轿夫的东西小池子也找到了,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石子。
宫道上从不允许留下这些杂物,若是在御花园中,只怕想找这东西,也找不到了。
“就是这东西,”小池子举起那小小的石子,“奴才对比了轿夫身上的淤痕,错不了。”
陵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高高的宫墙,她方才坐的最高,并未注意到哪里有人埋伏着。
如今知道情况已经晚了,那下手之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哪里还能找的到。
“小池子,你沿着这宫墙看了看,哪里最适合藏人,尤其是适合打中轿夫的位置。”
陵容并不相信,这下手之人会不留一丝痕迹,只要有一点证据,都有机会将他给揪出来。
小池子点了点头,他将那石子揣进怀里,便顺着宫墙向原处略走了走。
轿夫腿上的伤痕左轻右重,想必那人是藏在右边的宫墙上,沿着去查应是不会错漏什么证据。
“小主,我们先回去,奴婢医术不精,还是要叫太医看一看才行。”
陵容点了点头,她趴在照水耳边,吩咐着要把此事闹大,便捧着肚子叫着好痛。
一时之间宫道上便喧闹起来,那几个轿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放慢了脚步,将这位主子小心翼翼给送回承乾宫。
这一夜,注定又要闹腾许久才能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