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红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千万只眼睛的搜寻目标。
她现在只觉得很累。
落霞山庄这趟闹了个空手而归,下一次再要有王族的消息,不知该到何年何月了。
摸了摸颈侧那三颗痣的位置他,她有些恍惚:当真就只剩下结契一条路了么?
一想到结契的对象,心底就泛起微微酸涩的感觉。
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温柔,英俊,又善良,她在他的面前,常感到自惭形秽。
沈青禾于她而言,就像高不可攀的峰上雪,皎洁无瑕的云间月。戚红药自问,像自己这样终日与妖物厮杀的污浊之人,怎么有资格站在那么完美的人身边呢?
会弄脏他的。
更何况……那日,曾听见他亲口说,不喜欢杀戮太重之人,尤其是女孩子,若不能秉持一颗美好向善之心,至少也该有些好生之德,
‘好生之德。’戚红药苦笑,心里喃喃:‘我这辈子,都很难有那样的德行了。’
她活着,就是为了抹除妖物,以前是,以后也是。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虽喜欢那个人,喜欢得心都痛了,但也不愿意强迫他做不愿之事,竭尽全力的避免结契。
沈家虽是天师世家,排面不小,但能跟十方谷的孙若梅长老攀上关系,那是多少势力求之不得的机会!
孙若梅的夫君早亡,无儿无女,大半生下来,仅收了两名弟子——其中一个,还在十年前夭折了。
余下的这个,就显得格外珍贵,值钱。
沈家得知孙姑姑给徒儿物色结契人选后,不动声色的使了许多巧劲儿,终于让家中二公子入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在这件事上,沈二公子没有多大的发言权,是不能不为家族效力的。
戚红药知道,若非自己表现得抗拒已极,二人此刻大典都办好了。
亲手将心上人推开,因为给不了他要的幸福。
一想到这里,她长吸了一口气,不知第多少次,对自己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想也没有用,要点儿志气吧。”突然抬起双手,啪啪拍着自己的脸,力气颇大,没一会儿就红了。
赖晴空一回掀开药炉的帘子,就看见这一幕,赶紧过去阻住她:“你这是做什么呢,发癔症?”
“没有。”戚红药小声嘟囔:“醒醒神。”
赖晴空打量她半晌,道:“失手了?”
一提到那颗错失的妖丹,戚红药一阵的灰心丧气,连开口的心情都没有,敷衍着一点头。
赖晴空视线直往她脖颈飘,“那……接下来怎么办?你还有其他王族的消息吗?”
“没有了。”
二人安静了一会儿,空气中充盈着各类药草的味道,间或夹杂一丝来自奇怪原料(比如某种妖兽的身体部位。)的腥甜。
混杂在一起,就是深入肺腑的磅礴的苦涩。
赖晴空身为药师,偶尔也会受不了这地方的气味,经常得出去透透,可戚红药却是一得了空子,就往药庐里钻,或坐或躺,一待就是一天。
“你这癖好也真奇怪,竟偏爱药味,怪道总来我这儿。”赖晴空一边说,一边眼珠四扫,寻找什么东西,接着一探手,自戚红药身旁被她戏称为“破烂峰”那摇摇欲坠的一大堆中,精准的捉出一个捣药锤,盘膝坐下,往半满的石臼里又扔进一段虫尸似的东西,咣咣咣开始凿药。
动静挺大,气味也很呛人,她不得不把两个鼻孔都塞住,饶是如此,眼睛也是给呛得发红。
戚红药半死不活的躺在一边,扭头看去,气若游丝:“你为什么总坚持手捣呢?”药师也是可以修炼道法的,虽然主要的进修方向不是攻击力,但施个范围小小的碾压咒,应该不成问题。
赖晴空耳朵还挺好使,或者说,是看她口型给猜出来了,手上依旧均匀的施力,答道:“那不行,咒术控制不好力道,出来的货色都是一般粗细,影响药效。”
上回那两个难得的抱脸虫,就是这么给糟蹋了,给她都心疼毁了。
“哦……”戚红药慢吞吞的扭回头,阖眼。
捣药声逐渐变缓,赖晴空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她,手上动作慢慢停下。
“药儿,你知不知道……”
戚红药闭着眼,哼哼:“……嗯?”
赖晴空一咬牙,还是说了:“沈青禾来了。”
她其实很犹豫,该不该告诉戚红药这个消息。她是知道她的心结的。
戚红药有些自卑。或者说,她只在沈青禾面前,显得很自卑。
赖晴空对此是十分不解——在她看来,那沈青禾表面看着虽然光鲜,但若细论,优势无非两点:天师世家的出身,加上风采姿容上乘。
其他的,没了。
哦对,虽是世家出身,但他并非长子。
而戚红药,虽然没有家族倚靠,但身为天师界巨擘十方谷的三大顶门弟子之一,这光环难道不比那凭借投胎得来的耀眼?
在天师这一领域,门楣固然是重要,但若没有实力,降不得妖,除不了怪,那也不过是给人徒增笑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