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也是当初来庞府的年轻人中的一位。
“你们小姐……”戚红药觉得这样问有些不合适,但也没有更好的说法:“跟宋晏是什么关系?”
男人眼神刚有一丝躲闪,戚红药一探手,以食、中二指自身边假山上“剪”了一角石头下来。
就跟刀切豆腐一般丝滑,切口十分平整。
她平静的看着他。
男人眼珠颤了一颤,目光终于沉寂下去。
他是庞府的老人,虽说不算庞大海的心腹之人,但对府内发生的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
从一年前开始,每月初一的子夜时分,会有一辆马车走小门送来“货物”,他有几次被安排值班守夜,发现那些所谓的货,竟然都是女人。
年轻的女子,都被蒙着头,绑着手,牲口一般牵着、驱赶着进入那个废弃的小园,而后再也没出来过。
万俟云螭敛目,他是亲眼看见,那些女子是怎样被“处理”的,她们当然不会有机会再出来。
“人是从哪来的?”
“一开始,应该都是从外地运来的。”男人谨慎地道:“后来,人运送越发勤了,从一月一次,变成十二天一次,家主也总是发脾气,后来我发现……府上的婢女经常无故消失,说是被辞退回家。”
庞家本来是有许多婢女的,但现在,一个都看不到。
而那些打着子侄名义入住的男人,除了宋晏和少数两个可以在府内自由活动,其余的连家丁们也不常能见到。
“一开始,老爷本来是严令禁止小姐跟这些人接触的。可小姐后来不知怎么,就……就跟宋晏扯到一处。”
戚红药想了想,问:“在庞大海知道这件事以前,他待庞小姐如何?”
男人想了想,道:“老爷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平日父女不算很亲近,但小姐若提要求,老爷很少驳回,连小姐想习武,老爷也请了有名的师傅教导她。”
戚红药眉头紧锁:“但他却仅因为庞娟被妖掳走,就能让手下天师痛下杀手?”
男人讷讷道:“这……这,我也不知,但老爷和小姐的关系,恶化有已半年之久。”
此事府内无人不知,因为那父女俩没一个是软和性格,吵起来颇有掀翻屋顶的气势。
“因为宋晏?”
“不,在那之前——差不多半年前。”
戚红药示意他往下说。
他偷眼觑着戚红药,发现她正无意识的揉搓着手中那块石头,石屑窸窣,纷扬而下。
他再不敢犹豫,“一吵开,老爷就将我们撵走,我也没怎么听真切,但仿佛听见小姐提到了那荒园中的女人,还骂道‘天打雷劈’、‘丧心病狂’。”
戚红药眉梢一颤,抬眸,跟万俟云螭对望一眼。
她收回视线,突然道:“从那以后,你们小姐就‘病了’,是不是?”
男仆一愣:“不错,老爷说小姐病得严重,不能出繁花小筑,每日饮食一应需求,都有专人送去。”
庞娟这样被关了半年,直到除夕夜,庞大海才愿意让这个‘久病’的女儿出来活动活动。
那段时间,庞大海似乎心情很好,在年初二,还摆筵请了沈典史,并让宋晏和另外两个青年作陪,甚至连庞娟,都出现在席上。
戚红药倏地抬头盯住他,“你说他宴请了谁?”
男人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迟疑着重复:“沈琼,沈典史。”
戚红药目光很沉,道:“他们私交很好?”
“这个没有听说,平时也没见沈典史登门。”
庞大海自来到龙鳞玉藻镇,就广受瞩目,有人猜测他是家资巨富的商贾,有人认为他是朝廷隐退的官员,加上一些在庞府帮佣的本地人说,府内布局奢华无比,亭台楼阁无数,庞大海上挥金如土,连下人的吃食衣物也比小富之家的少爷小姐还好。
消息一传开,登门请求结交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一个平时从来不跟庞家来往的典史,在大年初二,却能得到庞大海的单独宴请。”戚红药喃喃地道:“说他们没关系,谁信呢?”
男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两人提问,只有讲下去。
庞娟和宋晏的命运,也是在夜宴这日改变的。
说起庞大海此人,其眼光不可谓不毒辣,他仅从女儿和宋晏对视的一个眼神,就认定那绝非两个陌生男女该有的,待筵席散后,再细一盘问唯一的伺候庞娟的丫鬟,便知庞娟违背了他的命令,数次于夜间偷偷离开繁花小筑,早上再返回。
庞大海暴怒。
谁也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但宋晏从那一日起,就从庞府消失了。
“再后来,就听说小姐失心疯了,先砍伤贴身丫鬟,又提剑冲那废园去,被,被老爷的人拦下后,重新关起来,再然后,小姐就被妖兽掳走了。”
戚红药道:“为什么庞大海说是宋晏跟妖物勾结?”
男仆茫然摇头,他只能讲出这么些,也的确只知道这些。
离了庞府,戚红药率先问:“你怎么看?”
万俟云螭沉吟半晌,道:“你曾说过,庞娟对那鹿妖的态度很奇怪?”
有件事始终令他很在意:地宫中食尸的两头妖兽,究竟是受困于此,不得不听命于人,还是……自愿?
他没有把心中的疑虑讲出来,戚红药对他而言并不可信,而且。他侧目看过去,这个女妖同样有事瞒着他。
戚红药一边走,一边将那日山崖上的情况,捡着重点又跟他讲述一遍,尽量不做主观臆断。
她既然主动提出跟这人联手,总会拿出些诚意来,况且,只要能破了城中女子丢失之谜,捉住祸乱的妖物,是谁领功劳,她不在意。
万俟云螭听罢,道:“我会再进山一趟。”那一妖一人死不见尸,就很可能还活着。
戚红药一怔,转念想到:若要查明真相,从庞娟身上入手,的确是最好最快的选择。
不过……
她想到万俟云螭展露的手段,本不想多言,但嗓子眼儿那句话打了几个转,还是没拴住:“你若要进山谷下的河道,千万小心些,我陷于泥潭中时,曾听见有妖物的嚎叫声。”
一边说,心里一边暗嘲自己多余。
万俟云螭脚步一顿,凑她近了些,含笑道:“你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