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庞家来的所谓的十几个外男,都是妖物。
“一开始我也不清楚,因为庞大海不许我接近他们,也不许我问起相关之事。”庞娟对自己的父亲直呼其名,毫无顾忌。
那时候的她虽然对那些人的身份感到好奇,但还是遵从父命。
可她虽然不问,却能感觉到家中的变化。
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她父亲庞大海。
“以前,他虽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至少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她的生母早亡,临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独女,而庞大海在妻子临终的床前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女儿。
妻子亡后,他也果真没有再娶,对外的说法,是不希望女儿受委屈,为此还获得一片赞誉,庞娟却清楚,母亲在时,父亲也很少关注她,与其说是为亡妻守身,不如说是对“色”不感兴趣。
一个男人不好色,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还是有的。他色心虽小,野心却大。
“他想要,”庞娟嗓子干哑,目中流露浓浓的嘲讽之色:“他想要组建一支军队,能够助他称王,成为一方霸主,甚至……”她扫了眼万俟云螭和白十九,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白十九听得有些茫然,“军队?打谁?”他扭头看向万俟云螭,发现他面色很沉。
庞娟突然道:“你们知道多少?”
万俟云螭道:“不多。”
庞娟道:“你见过那些女人了?”她从对面的神情确认了这一点,点了点头,表情变得诡异起来:“那你知不知道,她们怀的是什么?”
白十九听得奇怪,一般来说,会问怀的是谁的孩子,“怀的是什么”,这算什么问题?
万俟云螭却轻声道:“反正不是人。”
白十九一呆,失笑道:“那总不会是妖吧?”他是当做玩笑来说的,可另外两人谁也没笑。庞娟神色木然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他有些懵了,没心没肺的笑从脸上消失,有点儿打磕巴:“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这时,万俟云螭轻声道:“不可能。”
他盯着庞娟的眼睛,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道:“人和妖,不可能有后。”
庞娟突然放声大笑。
她一边笑,眼望着斑驳漆黑的石窟顶,一边任泪水流过脸颊,半晌,喃喃道:“所以我才说,他疯了啊。”
“所以我才要断了他的念想,带走那面镜子……”
本来是不行的,可不知庞大海从哪里得到的秘术,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培育出一批由人和妖的“混血儿”。
人虽号称万物之灵,但本身存在极严重的弱点。
几乎所有的动物——牛羊、鱼虾、禽鸟、昆虫……它们的孩子,自出生后不久——牛羊的崽子下生便能行走,其余短则数日,长也不过一二年,便可独立生存。偏偏人的幼崽,若不得长者庇佑,几乎是落地便死。
幼年的人,是何等脆弱的生物。
要是想培养一批天师,需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还得看苗子的天赋好不好,给他们提供“磨刀”的机会,更得承受这过程中的折损率。
一百个有天赋者,最后能成长为合格天师的,不超过十人。
按说这样的比例,人族该早就被妖吞噬掉才是。
然天道有恒,总算给人留了一线生机,妖的个体能力虽强悍,却因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多是独行,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人的力量再渺小,通过合作,就能打掉比自身更强悍的对手。
可庞大海没有这样的耐心,他的想法疯狂而简单——只要创出一支“杂交”的队伍,既有人的服从性,懂得合作,又有妖的单兵战斗力,出世便是杀器。
如果这个想法能叫他实现,那将是世间最可怕的一股力量。
“镜子。”庞娟低声道:“本来是痴人梦话,那面镜子却让他有了希望。”
万俟云螭周身气息极寒,连白十九也肃容不语。
“镇上所谓的妖物掳走妇孺,本来就是一场骗局。把人们的视线引向妖物,既能掩盖他丧心病狂的试验,又会骗来许多天师。”
“他强迫妖和人交媾……畜生……”她痴痴笑着,眼睛投向黑暗,瞳孔一片空茫:“你知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才让那些女人活受罪的?”
本来,那些女人是不可能受孕的。
“用镜子来炼药——药引,就是天师的肉身。”
只要定期投放“药引”,那镜子就能源源不断的提供“药汁”出来,给那些人服下药汁,就能保住妖胎。
“他遍洒人手来搜山,难道是因为惦念他唯一的女儿么?”庞娟笑得很苦,转而有种凄厉的决绝浮上脸庞:“不是!因为我盗走了他的镜子,他再没有办法炼药,死去的天师、那些女人,都派不上用场了——他怕是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庞娟放声大笑,却听得白十九都心生不忍。
他想安慰一下这个女人,不知说什么好,有些笨拙地道:“至少,至少你做了一件好事,你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