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九大喊一声:“阿螭——!!”往那边冲去。
赖晴空时不时留意他,闻听这声喊,怔住了:“谁?莫七?!”
戚红药此刻躺在一张薄垫上,刚服了药,听见有人喊“救人”、“重伤”,又听赖晴空这句:“莫七”,即翻身跃起,“嘶”了一声,险些又跌坐回去。
她胸腹灼伤颇重,跟寻常刀剑伤不同,这池水能阻止伤口恢复,赖晴空嘱咐她要静养两天。
沈青禾按住她肩头,道:“你不要动,我去看看就是了。”
戚红药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摇了摇头,道:“不妨事。我,我自己去看。”
赖晴空也想帮忙救人。
待到跟前不远,戚红药一看那人的身形,就认出来:是莫七,没错。
急道:“赖姐姐——”
赖晴空摆手:“我知道救人,但——”他身上的池水,却不好处理。
眼看着他身周围的地面,都给烧出一阵白烟。
白十九最先冲过来,他不光担忧万俟云螭的伤势,更要紧的是,怕他会不会因伤重而显出原身,哪怕只是几道鳞,也够要命了——这里是天师窝子,他俩插翅难飞。
他急得直蹦,但也不能叫阿螭就这么晾着,心一横,对赖晴空道:“我来扶他!”心想着,要是给他一翻身,发现不对,自己也好带他跑!
说完,回身一看,戚红药已经将人抗了起来。
万俟云螭身材比她高大许多,几乎要将她压得看不见了。
白十九心跳骤停,抖着胆去看,但见万俟云螭垂着头,脸并无妖鳞,只是大片肌肤,都被烧得血肉模糊。
“阿……阿螭!”白十九傻了,他怎么会伤得这样重!
戚红药背着他,感觉自己和莫七身躯交叠的部分,如触浓酸一般灼痛,咬紧牙,问:“赖姐姐,送他去哪?”
莫七的头,就垂在她脸颊边,她已经看见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但见他双目紧闭,兴许没有伤到眼珠,一身黑袍,似乎也由特殊面料织成,没有损毁,但池水毕竟浸透了衣服,只不知他身上伤势如何。
戚红药自己受伤时,虽然遭罪,也能捱受得住,可看见莫七这般模样,不知怎么,心中如受刀劈般痛起来。
她眼眶一红,心中不停地想:他呼吸还很平稳,他一定会没事的。
蓝家着人备下清水,给伤者洗涤。
帮万俟云螭擦身的,自然是白十九。
他看着自己死党这个凄惨的样子,简直欲哭无泪。
“阿螭,你是吃错药了还是怎地,唉……你那一身硬鳞呢?”
白十九不知,万俟云螭本来该比连珊瑚更早到达“山海无量”,可是,路上遇见一些“琼王蜂”,耽搁了脚步。
这是一种极低等的妖物,体型比寻常蜜蜂还小一些,但性情十分凶猛,且尾刺毒性极强,又是群居,寻常天师遇上了,都得绕道走,不敢招惹它们。
万俟云螭看见那几个小小飞虫,却眼前一亮。
他跟了上去,要找到这窝蜂子的老巢。
那日在客栈中,他曾听见有人闲言冷语的讥讽戚红药寒酸,为了小钱就能去搏命,心中留了意。
妖以血脉实力为尊,而他是妖中王族,自来是不缺什么“资源”的。
他也就很少想到去观察别人这一方面。
但他知道,人都需要“钱”——就是黄白之物,要没有那些东西,可能吃不饱,穿不暖。
而“琼王蜂”这种妖,能产出一种特殊的蜜,人若服之,轻体延年,外用又可消除肌体疤痕,令皮肤滑嫩,听说很受人族的“达官显贵”们欢迎,拇指大的一小瓶,就能卖出三百金。
有一些天师,专门“采蜜”卖钱,因此而死的也不少。
万俟云螭要弄这东西,却没有风险。
他跟到深山里,发现这里真有不少“琼王蜂”巢穴,也不想做得太绝,便在多个巢内,各取一部分蜜。
前后拢共打劫七个蜂巢,才算满意,扬长而去。
蜂蜜他收在一个兽皮缝制的囊中,想到须弥芥子里杂物太多,恐怕会弄坏这袋蜜,干脆塞在怀里。
一面走,一面盘算,我该怎么给她呢?
忽而驻足,看看四下没人,把蜜掏了出来,拿在手中,自己往左走几步,语气轻盈:“这个是什么,为什么要给我?”
又往右走几步,面对左边,声音一沉,道:“这是‘琼王蜂’的蜜,用处极多,我来时……凑巧发现的,你自己喝也成,卖了也好。”
又调回右边,声音扬了一扬:“真的?你真好,还是你惦记我,比那混蛋乌龟王八蛋的沈青禾强多了,以后我就跟你一个好!”
……
高空之上盘旋着两只游隼,一个道:“少主干什么呢?”
另一个道:“不懂,好像在练习一种步法。”
……
万俟云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晚到一步。
本来,晚点也不要紧,他以“云龙世家”莫少主的身份,上了船后,四处打听戚红药的下落,刚好那时,有人从“弱水之隔”出来,经过他附近,讨论道:
“没想到,一个不会道术,不能用咒的女天师,打斗起来竟也这般精彩。”
“她杀掉那只蝎子,着实令人心怀大畅,唉,也算给我表弟报仇了……”
“人家是‘十方谷’孙长老的顶门弟子,啊不,听说是唯一一个徒弟,肯定手上有功夫的。要不说还得往名门大派里送孩子,真不是一般门户世家能比的啊……”
万俟云螭凝神听着,上前问道:“几位说的,可是一个叫戚红药的女天师么?”
那几人答道:“不错,‘弱水之隔’就这么一个女天师在打擂。”
找到了。
万俟云螭本来是个冷脸的,可心中期待近在眼前,眉眼不由透出一点笑意,问明了路径,转身离去。
那几个天师瞧着他的背影,议论:“好俊美的人物,不知是哪一门派的。”
“看他通身气派,决非常人,说不定是哪个世家少爷呢。”
……
他心中期盼和她见面的时刻。
她会不会怪我来得太迟?
她做什么要去打擂,那擂台很好玩儿么?会不会很危险?
想得甚多,但“山海无量”内部道路四通八达,他中间走错了路,耽搁一段时间,掉回头,又撞见一群刚从“弱水之隔”出来的,听到:
“那女天师竟敢在‘红梅化骨池’上与人比斗,诶呀,这要是掉下去,可就尸骨无存啦。”
“谁说不是呢,你看刚开场时,那条鳄鱼,啧啧,连皮带骨,就剩点渣滓了。”
万俟云螭听得暗自惊诧,心下更急,待找到路进入“弱水之隔”,却眼前见人山人海,根本看不清戚红药在哪里。
他从入口处“白玉菩提”擂找起,但见台上人物不对,便抽身回来,往下一个台子去。
“相思透骨”擂就在场地中央,也是围观人数最多的一个,万俟云螭刚走近了些,便听人群大哗,乌乌嚷嚷喊着什么:
“那女天师掉进池水去啦!”
他想起方才那些人的话:这池水蚀骨断肠,触之即亡。
一霎时心血翻腾,知道分秒必争,纵身就跳入池中。
其实,如果以蟒身入水,这种程度的腐蚀,真不能奈他何。
可是,他为了防止妖身暴露,早在登船之前,就服了“无痕露”,此刻别说化形,就连以鳞片护身,都不能够。
他怕自己撑不到救出人,便催动内丹,以自身元气护体,勉强减轻些池水腐蚀之力,只是不能睁眼。
凭着池内水波震荡,他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