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双手上。
戈大兴低头看了一眼,恍惚想起自己身后,是快要挨着墙壁的。
——这双手是从墙里钻出来的。
他刚瞪大了眼,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身体向后一折,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时陷入死寂。
一静下来,就能听见啃骨头的声音。
咯吱咯吱的,还不时吸吮一下骨髓似的,十分诱人。
这声音也不知从何处传来,好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把一众好几天没正经吃饭的天师听得直咽唾沫。
没过一会儿,墙里有东西抛出来,先是一个头颅,然后是些人体的“边角料”。
戈大兴的眼睛睁着,不过脸颊的肉少了大半,看不大出他死前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们盯着他的伤口,几乎马上就跟方才的咀嚼声联系在一起。
“那是什么?”
“墙里……墙里有什么东西……吃了他!”
明显就是那双手的主人。
不过,“它”扔完了“厨余”,就再无异响,叫人想追也无从追起。
万俟云螭来到戚红药身旁,见她还在凝视戈大兴的头颅,便伸出手来,轻轻转过她的脸颊。
“一颗头有什么好看的,看我。”
戚红药目光黯淡,魂不守舍,万俟云螭小心的揽着她的肩,走到不远处一块大石上坐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们转动,看那高大的男人亲亲蜜蜜的环抱着戚红药,低头小声的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安抚她。
一双双眼睛,忍不住去看沈青禾跟连珊瑚的表情。
……
万俟云螭终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一愣:“……狐狸?”
戚红药回想起那一幕,说不出话来,只有闭目点头。
万俟云螭:“白色的,狐狸?”
戚红药有些茫然:我刚才提到那妖兽的颜色么?
“……是。”
万俟云螭目光微亮,出于谨慎,还是再多问一句:“你仔细想想,那只狐狸,是不是……毛挺短?”
戚红药心里很痛苦,不解他提这种问题的目的,但又感受到他的急切,还是尽力回忆起来:“……是不长。”
万俟云螭心里豁然一松,没忍住笑出声来,直接道:“赖师姐不会有事的。”
他说得实在是太肯定,简直斩钉截铁。
戚红药黯淡的目光亮了一亮,屏住呼吸,盯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万俟云螭:“……”不太好解释呢,想了想,道:“那不是普通的妖兽,是……十九驯化的,坐骑,因为他也进来了。”
对,坐骑。
但那小子怎么也会进来?
戚红药觉得这回答有些天马行空,但见他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起了期待:“真的?你不要骗我——”
万俟云螭失笑:“我什么时候骗过……”突然住口。
戚红药没将他那一瞬的僵硬放在心上,她看他的目光,始终是充满信任的。
她微垂着头,低声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怕你是为安慰我,才这样说的。”
万俟云螭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保证,她一定不会有事。”
戚红药当然愿意相信他,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期待事情真是这样的。
现在,她觉得,自己死去的一部分,又活过来了,至少也是感觉到了生机。
万俟云螭瞄见她嘴角的弧度,一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目光一侧,又见那断臂伤口,斑斑血痕,不禁暗暗生恨。
他当然恨那些伤了戚红药的人,但他恨自己,还多过恨别人。
戚红药也察觉他正盯着自己的伤处,她望见他眼底的痛惜,忽然道:“你转过头去,不要看我。”
万俟云螭一呆,问:“为什么?”
戚红药垂着眼,道:“你不看,我就忘了伤口的存在。你一看我,我的伤口就好像活过来……”她扣在膝头的手指慢慢拢紧。
我会忍不住向你喊痛的。
就像一个跌倒的孩子,如果身边没有人在意,他也许自己爬起来,拍拍尘土就好了。
可要有个心疼他的人在一旁,那孩子保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觉得自己好委屈,身上好痛,不叫人哄个半晌,是决不肯止住哭声的。
戚红药过去一直是一个人,她从来没条件、也仿佛没资格拥有一个能“哭诉”、“撒娇”的对象。
她忙时是一个人,闲时是一个人;开心是一个人,痛苦也是一个人。
自从能独立除妖,就几乎是独自生活,偶尔回师门一趟,那也不过是为问候恩师,再进行一些补给。
细一算来,一年里大部分时光,都是孤身在江湖漂泊的。
一个人虽然利落、逍遥,也偶尔会感到寂寞。
只不过,在遇到某个人之前,寂寞并不显得那么难捱。
那时候,她寂寞也寂寞得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