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洛清芷醒来时天已大亮,睁眼便见宫远徵伏榻而眠,她一时困惑,又见自己的外衣已消失无踪,心里一慌,忙回忆起昨晚之事。
“不是吧,又断片了?”洛清芷喃喃自语,又见宫远徵睡得难受,轻轻推醒他:“宫远徵,醒醒。”
宫远徵带着困意的睁眼,甚至有些头晕,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喝多人是他呢:“你醒了?舒服点了吗?”
“没事了。”又见宫远徵揉着头:“你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还有,我的衣服?”
“你昨晚喝多吐到了外衣上,天太晚,下人都歇下了,我只能自己给你换掉。”宫远徵不停的揉着太阳穴,表情看起来十分难受。
洛清芷看着他难受的样子,询问道:“头疼?”接着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没发热,是因为没睡好吗?”
“可能吧。”
洛清芷连忙掀开被子,下床:“那你先来睡会,我去找璟来给你看看。”
宫远徵坐上床榻,将人一把拉进怀里:“不用,你,陪我一会就好了。”那眼神,有些过于暧昧。
洛清芷微微皱眉,忽然面红耳赤,大早上调情,她可接不住,不禁暗自腹诽起来:“要死,要死,这眼神,他想干什么?万一被人撞见,我该怎么说?救命啊,我还准备好呢。”
宫远徵看着她神情,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在想什么?”
洛清芷被看穿,忙遮掩起来:“啊?没事啊,什么都没想,你,你,”人紧张,嘴巴和大脑就开始南辕北辙,无法同步。
宫远徵:“我怎么了?”
洛清芷开始结巴:“我,我是想说,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去给你找人,找人。”
洛清芷欲起身逃跑,却被宫远徵看穿,双手搂紧她的腰,往怀里一带:“又要跑,昨晚,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
“我什么时候......说话要讲证据的,小心我告你诽谤。”
宫远徵挑眉看着她,洛清芷一时语塞,毕竟她确实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也没什么底气辩解:“不跟你说了,你歇着吧,我走了。”
宫远徵笑着松开她,洛清芷忙起身往外走,宫远徵坐在榻上宠溺,微笑的提醒:“把衣服穿上。”
“不是脏了吗?”
“我已经洗干净了,在外屋的衣架上,这会儿应该干了。”
洛清芷出门试了试,这衣服材质本就轻薄,经过一晚上的晾晒已经干透,洛清芷刚将衣服拿下来,就听有人急促敲门。
“进来吧。”
玄影连忙开门进去,刚抬头就见洛清芷拿着衣服站在外间,宫远徵坐在里屋的榻上。玄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脑补出的情景让他忙低下头,脸红不已。
洛清芷看他那窘迫的模样,急忙解释:“你,我们,我只是喝多了,吐在了衣服上,徵公子帮我处理干净了而已,你别瞎想。”
“属下不敢。”
“什么叫不敢,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事。”
“是。”玄影低头答应。
“找我?”洛清芷一时无奈,也只能放弃解释,问起来意。
“公子请您和徵公子去正厅。”
“什么事?”
“生死大事。”
洛清芷闻声,脸色一变,宫远徵也从里间出来:“发生什么了?”
“徵公子去了就能明白,主人,公子在等你。”
洛清芷侧头看向宫远徵:“你先歇着,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他找我们两人,应该不会是小事。”
洛清芷思索片刻,点头答应。
两人并肩进入正厅,却见完颜璟一脸严肃的望向自己,洛清枫也是面色凝重。
洛清芷:“怎么了?”
完颜璟上前:“找你来,是商议无锋的事。”
洛清芷不解:“无锋?他们有异动?”
完颜璟:“还是让玄影告诉你吧。”
洛清芷回头看他,玄影走上前:“昨晚,我和两位公子出门去寻主人,我去了拂晓家,在路上碰见了无锋。”
洛清芷皱眉:“无锋?他们盯上拂晓了?”
玄影:“是,我到的时候,恰好碰到拂晓姑娘的娘亲出门,接着便看到有黑衣刺客在房顶间穿梭。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先将她带走。本想今早告诉您这件事的,但没想到......”
“怎么了?”
“他们见屋里没人,放火烧屋泄愤,昨晚,官府的救火队,云梯,都去了。火虽然被扑灭,但有两个潜火兵重伤,现在还没有醒。”
“你怎么知道的?”
玄影回看着完颜璟,希望他能替自己解释一下,而完颜璟也确实开口:“京都城中人人都在传昨夜之事,我刚递了帖子,去找了防隅官,确认了昨晚之事。”
“确定是无锋干的吗?”
完颜璟递上书信:“寒鸦拾壹递进来的,他们现在的命令是,不止要铲除你,还包括与你有关的所有人。”
洛清芷冷笑:“看来在我们进城的时候就被盯上了,想杀我,哼,痴心妄想。拂晓她们呢?”
洛清枫:“都在府里,除了屋子被烧,人没事。“
洛清芷确认她们无事也就放下心,既然无锋要来,那就送他们一程,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她的影卫狠还是无锋硬。
“玄影,去通知京都城中所有的影卫,天黑之后,拔掉我们所知的所有无锋据点,无锋刺客就地斩杀。所有人,按人头行赏。”
完颜璟忙提醒道:“寒鸦拾壹还在,你这么做,会让他暴露。”
洛清芷来回踱步思考着:“去联络点递信告诉寒鸦拾壹一声,这次需要他吃些苦头,我会给他补偿,也会给他一些消息让他回到无锋总部时能有所交代。你也告诉影卫,动手的时候记住留下他和他身边的人,他一个人回去太显眼,有个人陪他,也算在情理之中。”
玄影:“是。”
洛清芷转向洛清枫:“大哥,拂晓她们不能再回去了。”
洛清枫:“我会让她们在洛家住下,等事情完结之后再送她们回家。”
宫远徵上前一步,抱臂而立,提醒道:“就算你杀了无锋刺客,那尸体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洛清芷:“化尸粉。”
宫远徵摇头:“化尸粉虽能毁灭形体,但需要时间。京都城中人来人往,天气也越来越热,尸体散发出尸臭会引起行人警觉。就算官府能因为璟对这件事包庇纵容,但若闹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官府便不能再对其熟视无睹。他们一旦掺和进来,事情可就难办了。”
完颜璟也附和道:“徵公子说的有理,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两全之策。你不让他们难做,他们也就不会为难你和洛家。”
洛清芷一时理不出头绪:“大哥,毒医堂里现在除了化尸粉,有什么我们能用的毒药吗?”
洛清枫思索着摇头:“目前,没有比化尸粉更快的药。”
几人一时陷入沉默,一筹莫展,忽然,洛清枫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前段日子我听毒医堂的人说,洛清棋最近与外邦人来往甚密,听说那群人手里有一种名叫‘王水’的东西,说是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水?’”
洛清枫:“我也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
洛清芷:“我去趟毒医堂。”
宫远徵拉住她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什么?”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出了这个门,就等于无锋在你身上安了一双眼睛,你若是去了毒医堂,我想他们不会不有所怀疑。”
洛清芷头大,本来酒就没醒,又来这些,让她瞬间有些烦躁:“该死,我现在就应该直接去杀了她们。”
完颜璟:“你冷静点,什么时候变成火药脾气了,一点就炸。”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样!”
完颜璟黑脸盯着她:“洛掌事说的没错,真该给你吃些莲子败败火。”
“那你说怎么办!”洛清芷态度渐渐恶劣,宫远徵见状,伸手拉过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跟完颜璟如此态度说话。
洛清枫也及时制止两人:“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洛清植之前送来的医案,我看的差不多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还给他。家里还有两副面具,你去易容,扮成小厮,跟我出去。”
洛清芷不知哪来的火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洛清枫怕她再闹出不愉快来,低声催促:“还不快去。”
洛清芷气呼呼的离开,宫远徵遥望着背影,转头无奈。洛清枫一回头对上完颜璟那张铁青的脸,一时晦气:“看什么,还不都是你惯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他也跟着离开。
洛清枫无语,一脸狗咬吕洞宾的表情,刚要跟宫远徵吐槽,就看他也转头离开。
“我就是欠你们的!”气的他在身后大喊,此时他不像洛家掌事,更像被气急的正常人。
洛家毒医堂位于城中,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治病救人的医部,后院是能杀人,能制毒的毒部,也是毒医堂真正的面目,而毒医堂的地下则修建了如同迷宫一般的牢房,里面关押了他们试毒,试药所用的药人,还有所捉住的无锋刺客。
洛清枫带着人走进毒医堂,众人见他都有些惊讶,之前他到毒医堂前都会让人知会一声,今日突然到访,不知他为何事而来。
堂中管事黄深听下人禀报,忙放下手里的事,从里间走出来,此时洛清枫已坐上正位。
黄深:“掌事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洛清枫:“没什么,前几日拿了清植的医案,来还给他,他人呢?”
“清植少爷今日没来,医案,您给老奴吧。”
洛清枫听言,示意人将东西放在桌上,接着问道:“今日都谁在?”
黄深听他的话有盘问之意,想着屋里屋外没几个人,忙打起掩护:“清松少爷在,清棉,清梓两位小姐来过,只不过不巧,二位小姐府中有事,先行离开了。”
洛清枫冷哼一声,一个个都学会磨洋工了:“那也就是说除了洛清松,洛清植,洛清棋,洛清桥都不在了!”黄深见他带着怒意,弯下的腰只能再次往下低了下去。
洛清枫见他们不语,撇了一眼后,冷声吩咐:“去把他们找来。”
黄深:“不知掌事找几位公子,所为何事?”
“我找他们有什么事,需要告知你吗?还是说这毒医堂姓黄不姓洛,我这个掌事说话不管用了。”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去,您稍坐。”
扮成小厮的洛清芷,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人出去,低声向洛清枫提醒道:“去后院等他们。”
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洛清枫一跳,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强装镇定的回复:“去后院干什么?”
“毒册,趁他们没来,先查查。”
“那你是别想了,我们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人往后院去了,估计查不到什么了。”
“查不到也得查,要给他们提个醒。”
洛清枫转头看了她一眼,忽而:“走。”
黄深一路急匆匆的将洛清植等人找齐,告诉他们洛清枫在毒医堂等他们。他们虽然对他做这个掌事心有不服,但碍于身份,他有召唤,他们也不得不来。
只是等他们来到的时候,前院里并没有人,几人互望,心中大叫不好,抬脚就往后院跑去,只不过为时已晚。
几人进门,就见洛清枫坐在堂中,地下跪着毒部的人,手上拿着毒册,对他们的到来熟视无睹。
几人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洛清枫一言不发,强装淡定的开口:“见过掌事,不知掌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洛清枫手里翻着书册,微笑回应:“没事不能来吗?”
洛清桥年纪比洛清植和洛清棋都大,上前一步,回道:“自然可以,只是毒医堂,掌事甚少踏足,今日前来,我们兄弟自然多问一句。”
“我是不常来,但来一趟,却有不少收获。”洛清枫合起书册,扔在他面前:“诸位厉害呀,毒医堂里新出了这么多的毒药,暗器,丹药,竟无一人呈报,你们想干什么?”
洛清桥:“掌事误会了,不是不报,只是没来得及而已。”
“没来得及?三个月前的毒药,到今日都未呈报,二哥,你我是堂兄弟,以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你觉得我会信吗?”
洛清桥无所谓的回道:“信不信,随你。”
洛清枫被气到无话可说,堂中人将低头闭目,不敢多听一句。两人针锋相对,洛清植出来打圆场:“掌事息怒,二哥,心直口快,本是无心之言,还请掌事不要往心里去。”
洛清枫抬眉看了他一眼:“既如此,那二哥也别在毒医堂待着了,武器制造部缺个监事,你就去那吧。”
武器部的监事,实际上就是个盯着打造武器的位置,干得好,是他应该的,干不好,一旦洛家所处武器出现什么问题,他是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人,这活计可是十分的出力不讨好。
洛清桥有火要发,刚要上前理论,就被洛清植和洛清棋拉住,此时与洛清枫硬碰硬实在难为上选之策。
洛清桥甩手出去,洛清枫满意的屏退众人:“你们也都出去吧,清植也去看看,清棋,你留下。”
洛清棋不解:“我?”
洛清枫:“对,你,有问题吗?”
洛清棋没有回话,面色无奈的等着中央,等人离开。
众人退散,洛清枫上前询问:“听说,最近你与外邦人有来往?”
洛清棋:“也不算,只是认识而已。”
“我听说,他们手里有一种东西叫做王水,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你能跟他们买到吗?”
“这东西对人体伤害很大,他们就是有,也不会随身携带,更何况,这东西制作极难,他们不一定能给我。”
“没关系,要多少钱,我出。”
“这不是钱的事,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去冒险的。”洛清棋态度强硬,洛清枫转身坐下:“非要知道?”
洛清棋:“是。”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那我也要知道你意欲何为。”他是怕洛清枫一时发疯,将这些东西用在自家人身上,那他可真就成了助纣为虐的罪人了。
洛清枫犹豫片刻:“清芷回来了,你知道吗?”
“她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
“回来做什么?”
“你不妨直接问问她。”
“我问她?”
“是啊,她就在这儿,有什么话,问她吧?”
“在这?”洛清棋皱起眉头,不明白洛清枫所言何意,此时却听声音想起,洛清枫身边的小厮缓缓开口:“清棋哥哥,好久不见,宫门之事,还要多谢你仗义执言。”
洛清棋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此时洛清芷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吃下缓解声音的解药,露出真面目。
洛清棋:“你这是?怎么打扮成这样?”
“为了掩人耳目,避开无锋的眼线。”
洛清棋听她解释,也算明白,他们兄妹二人此时应该已经联手:“所以,王水,是你要的?”
“没错。”
“用来做什么?”
“对付无锋。我的影卫今晚会拔掉无锋在京都的据点,但为了洛家声誉,这事需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王水,就是用来腐化无锋刺客尸体的。”
洛清芷将此事一一叙述,他们都是洛家的人,只要姓洛他们就在一条船上,他们出事,洛家谁都跑不了。
“腐化尸体,用化尸粉就是,用王水,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化尸粉太慢,我需要在明日太阳升起时,毁尸灭迹,一切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
洛清棋不解:“那你一把火烧了不是更干净,还有什么比火更快的吗?”
洛清芷:“昨夜京都已发生过火灾,最近潜火兵一定会加紧巡查,我再点一把火,那不是往官府送人头,给洛家添麻烦吗?”
“倒也是。”洛清棋认同道:“但这么短的时间,我就算替你去买,也来不及呀,那群外邦人,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我也说了,那东西,他们不会随身携带。”
洛清芷面带微笑,似是十分有把握的上前:“清棋哥哥,不用你买,就把你有的借我一用即可。”
洛清棋眼睛瞬间睁大,他有些心虚:“你在说什么,我没懂。我怎么会有那东西。”
“没有吗?”
“没有。”
“那为什么那间密室,下人说,你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去。”
“密室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那还叫密室吗?”
“也是,那,洛家掌事能进吗?”洛清芷回头看向洛清枫,洛清枫站起身:“把门打开。”
“我没钥匙。”
洛清芷一笑:“毒医堂是我建的,这间密室怎么进,应该没人比我更了解,要我帮你吗?”
洛清枫上前威胁道:“你自己拿和我们去拿,这两者的分别,你自己掂量。”
洛清棋不忿的看着两人,挣扎半日,还是认命道:“行行行,我去拿行吧。”
两人一听,满意的对视一眼,转头回去,洛清棋转头离开,洛清枫叫住他:“干什么去?”
洛清棋无语:“去拿面罩,手套。我这么进去拿,伤到我,你负责吗?”
“快去快回。”
不一会,就见洛清棋全副武装的回来,自己打开密室后,让两人在门外等候,自己进去折腾半天,终于拿着一个一个特殊瓶子出来:“这些够你用了。记得,用的时候要像我一样,要是弄到自己身上,我可无能为力。”
洛清芷手上什么也没有,洛清棋手里的东西,她犹豫半天也没有接,洛清棋见状,安抚道:“现在没事,我都处理好了,你只要不漏撒出来就行。”
洛清芷犹豫着,最终还是用自己的手帕包裹着拿过:“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