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当即跪在地上,哭道:“小老儿家远,不知入城费有变,来时身上只带了这一文钱,求请各官老爷容情则个,下回晓得了,一定按规矩办事,不敢不遵。”
周围人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我前几日来还是一文钱呢,今日来就要两文钱,也没人提前说了这回事,这谁晓得啊。”
“是啊,不声不响便涨了价钱,谁也不晓得,这回要不是多带了银钱,连门进不去。”
“我走了南阳府走了几十来年了,从没见过入城费涨价的,这新知府一上任,人头税涨了,还要加收个什么劳工费,现下入城费也涨了,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可不是,家里一大家子人呢,每人涨了二十文,一大家就得多出好几百文,从年头到年尾,吃的分文不剩。”
“这老人家也不容易,这么大的高龄了,就当积积德,放进去算了。”
四五个衙役凶神恶煞拔刀吼道:“谁敢惹事,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城门口聚众闹事,谁再敢多说一句,日后就甭进这南阳府。”
众人便噤了声,不敢多言。
那巡逻的守卫瞧见城门口有异动,不知把消息递哪去了,没过一会便从城中出来一位身高八尺,面目俊冷的武将,皱眉问道。
“出了何事?”
那群官差衙役当中也走出一人,解释道:“有刁民不想缴纳入城费,在门口闹事呢。”
武将便往周围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跪地的老者身上。
衙役又忙道:“只缴一个铜板,非要进城,怎么说都不听。”
那老者趴在地上面如死灰,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才小声解释道:“官爷在上,小老儿不敢有任何欺瞒,家里实在是不晓得入城费涨了,出门便只带了一文钱,若是今日回去了,明日这柴又得再挑十里路。”
那武将看着面冷,却是个极为好心之人,吩咐道:“到也算是情有可原,头回便放进去吧。”
白脸衙役脸色瞬间落下来了,硬声冷笑道:“冯校尉,这并不是小不不给您面子,只是衙门办事万事都得讲究规矩,我今日将他放进去,等会又来了旁人这般说,我不放进去,落了个办事不公的名声,我若放进去,那岂不是人人目无法纪了。”
他话语刚落,赵六郎身后便传来一道少年朗声:“学生潭州宋任华,急着进府中求学,此事确实不好让官爷破了规矩,还请容许再下将这一文钱补上。”
那少年大步从他身边走过,锦衣华服,头戴金冠,腰系玉环,风姿卓绝。
他朝门口两人微微弯腰见礼,笑道:“听闻今日早有大批才华横溢的学子入城而去了,学生怕时辰晚了,无缘得见群英荟萃的空前盛况,还请官爷通融通融。”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一个老仆打扮的老者上道的将手里荷包递过去。
那白脸衙役面色微缓,上下抛着掂量掂量,冷笑道:“既已付了银钱,便不算了坏了规矩,放行。”
人群这才稀稀拉拉的动了起来,轮到赵六郎时,赵老四嘴角带笑的与那面白脸衙役交谈,不动声色的借着袖子的掩盖递了一串银钱过去。
“带着家中孩子来见见世面,头回进城,不懂规矩,要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官老爷多担待些。”
那白脸衙役手在袖中不断摩挲,面色喜怒难辨。
有一个衙役在翻弄赵六郎的书箱,摸到盒子的手一顿,并没有打开,只拿走了上面的小荷包,草草又翻了两下就放了行。
“带了什么?”白脸衙役把那一袋碎银子拿出来把玩,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个衙役眸光微闪,“一个布包着的银簪,瞧着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赵老四一进城门,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肉疼的手都在发抖,守门的那些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要是没满足他们,随意找个由头把东西扣下,那才是钱货两空。
南阳府街道拢共十三条,最大的一条道直直接到知府衙门,沿路都是碧瓦朱檐的酒楼店铺,赵老四带着赵六郎去了一家名为“鹤招仙来”酒楼,里面来往出入的都是些长衫锦衣之人。
他们一落座,便不知从哪出来了一个小二,拿着随身携带的抹布重新擦了一遍桌子,随后又有专门奉茶的伙计,倒了上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热情问道。
“客官面生,头回来吧,二位先用口茶润润嘴。”
赵六郎到底还是半大小子,头回见世面,便有些好奇的左右打量。
哪小二瞧了他两眼,眼神毒辣道:“哟,小公子还是个读书人呢,哪可算来对地方,我们招仙来店内有个规矩,但凡是读书人进店都送上马蹄糕一碟。”
赵六郎头一回享受到这样的好处,兴奋了,觉得这府城就是不一样,还能有这好事呢。
那小二又接着道:“稍后就我将那马蹄糕端来,您二位看还要来点什么?店内素菜肉食,酒饮果脯,糕点小食,羹汤米面,一应俱全。”
赵老四不等他秀一段麻利的顺口溜,开打断道:“要份闲笋蒸鹅,烧羊肉,麻辣肉丁,来四两米饭。”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道。
“还有一事想麻烦小二哥,我有一个兄弟去年跟着陇西冯老大跑商去了,一年没见到信,家里人担心的很,便托我打听打听今年商帮什么时候来南阳歇脚,好见上一面。”
那小二闻言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往年商队都是九月多才进城,今年还没得到消息,你不妨等一个月后再来,那时就应大差不差了。”
赵老四就有点愁了,他出门时几乎把家底都带走了,府城银钱花销大,手上的东西要是能顺利脱手便还罢了,若是不成,哪投的本钱可就都折在里面了。
鹤招仙来不愧他的店名,价钱也自然不菲,赵六郎吃埋头苦吃连头都不抬一下。
结账走时不经意间看到了二楼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城门口的那对主仆,坐在他对面的赫然就是那位面容冷峻的冯校尉。
好在赵老四先前来过好几回南阳府,今日才不至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从车坊租了一辆马车,七扭八拐的到了赫章书院山下,下面的学子仆从挤成一团,说是人山人海,一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