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搁下手里的针线活,手腕在油灯下显的格外瘦削,还没根竹子细。她觉得赵老头是个男人,什么都不懂,就算他们家再好,人家也不可能赶着时间把闺女嫁进来,多不值钱啊!
赵老头自然想不到这一点,接着说,“等家里粮食卖了,就得备好聘钱,到时好上门。”
豆子跟番薯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能填饱肚子,一文钱一斤还是能卖出去的,大房的田地伺候的精心,雨水又好,永业田加口分田能收五十多石粮食,总共四千多斤。
交完五石田赋,留下自家吃喝,也能挣个二两多银钱。
往年的钱都在吴氏手上,卖粮食能挣多钱在她心里都有数。
麦子价高,但家里吃的也多,卖不了多少,十来石谷子挣个三两多钱。秋日就是卖豆子跟番薯,四五两银钱,主要的来钱路子是家里卖菜蔬的生意。
废旧老屋有一块菜地,三面靠山,周围没有邻田邻居,平日根本没有人往那边去。
菜地四周都是用高粱杆制作“风帐”,并上铺满牛粪驴粪保温,可以在冬天种一些菜蔬瓜果。
主意是赵老四出的,地是赵老头伺候,收成虽然不是很高,但价钱贵,平日里卖一文钱的菜,卖到县里十几二十文都有人买。
去年加今年挣了几十两,这钱没有放在明面上,只有赵家几兄弟知道这这笔钱,多少并不清楚,张氏许氏连这事都不知道,大家伙齐心协力的瞒着她们。
许氏这张嘴和只顾娘家的心,谁敢在她面前露半句口风?
张氏虽然有主意,但要知道能挣这么多钱,难免不会有想法,到时往娘家一说,事传的满天都是,赵家在村里的名声坏了不说,也没法再挣钱。
事要瞒着,自然不会半途而废,分家的时候几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此事,吴氏拿了十两出来,剩下的都压在箱子底下。
她私心里觉得三房四房想出来的主意,自然该他们两家拿大头。
但先前没有分家,处事不公是大忌,话到嘴边被理智压抑而下。直到上个月,她才拉着赵老大赵老二把钱数透露出来,均分四份交到两人的手上,并嘱咐谁都不能告诉。
不管是媳妇闺女儿子儿媳,不能透半个口风出去,以后菜地就是他们兄弟俩伺候,挣的钱三房四房拿六成。
赵老大赵老二震惊到嘴巴都合不拢,他们还以为家里的钱就只有每日往县里卖菜的钱,每个月挣一两多钱,一年也有十几两。
如今听到一年挣个三十四两,两人想都不敢想,哪里会有不满,感谢还来不及。
闷声发大财永远是正理,村里人只知道赵家往县里卖菜挣钱,但多少都靠大家伙自己猜的。
眼红的人不少,去年还有人半夜翻进赵家院子,东西没丢,但人被吓个半死,贼偷就算不是村里人,也差不了多少。
赵家出了这桩事,林二婶就更不敢伸张家里卖木炭,偷偷挣了好几年钱,连辆牛车都不敢买,就怕被村里人黏上。
这个世道挣钱多难啊!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人大把,手艺基本上都是父传子,保住自己的饭碗要紧。
赵老头家也没有祖传的手艺,全靠舍得下力气才把日子过起来,要不是赵老三赵老四有本事,家里如今连娶媳妇的钱都不一定拿的出来。
两人有出息,赵老头这个当爹自然骄傲,虽然在外面没有说什么好话,但每年扫坟祭祖时他的腰杆永远笔直,有儿如此,对的起祖宗了!
蚂蚁不断屯粮,所有人都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地里粮食淋雨不禁存放,得抓紧收,此刻大家伙都恨不能长八只手,饭都是在地里吃的。
赵家也不例外,吴氏赵氏每日从家里把饭菜做好送到田里,许氏在一旁挑挑拣拣,“三弟妹,这菜里咋这么多辣子?”
她这几天做事也没偷啥懒,毕竟是自己家的地,糊自己嘴巴的粮食,但这嘴巴还是一样的多。
周边的汉子都在大口扒饭,吴氏冷冷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再多嘴就别吃了。”
许氏收声,把嘴巴闭的死死的,她不仅要吃,还要敞开肚子吃,不是自家的粮食,吃起来毫不心疼。
豆子花生都已经收完了,蓉宝嘉宝并不是很忙,但两人觉得在地里吃饭有意思,就爱跟着大人一起吃。
杨家的几十亩好地都租给别人在种,每年可以收几十石租子,老杨头从城里回家,瞧见廋了一圈的蓉宝,将赵老四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么小个的孩子走路都走不稳,你还带着去地里干活,要是费了大劲,以后长都长都不高。地里忙活不开不晓得出钱请人啊?花钱抠搜,为人小气,这才几天,两人人就瘦成这样,家里连口好菜都舍不得置办吗?”老杨头心疼的搂着外孙外孙女,继续破口大骂,“你要是没钱,我来出!别拿小孩子当大人使。”
他望向杨氏,“你个这当娘的也不晓得心疼孩子,手上那么多钱,哪就缺个几百文了?小孩子骨头都没长好,要是受了累伤到了根子,你后悔都来不及。”
夫妻两个被骂的抬不起头,家里小孩哪有做什么苦力活,就跟在大人身后捡点地里掉落豆子花生。
蓉宝是吃烤番薯吃饱了,整天都不吃饭,肚子没有油水就容易瘦,她以前脸圆,只消减一点点都十分明显。
赵老四真是受了场无妄之灾,他低着头连声说“对”,待丈人训完,他又诚恳的自我检讨,“爹说的对,怪我一时没想到这回事,没当好一个爹。不过明年家里就不种粮食了,肯定不会再累到蓉宝嘉宝。”
老杨头的面色缓和不少,声音放软,“小孩子皮实,但也不能胡来啊!你看看蓉宝,下巴都瘦尖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
赵老四看着圆乎乎的蓉宝,仔细瞧了半天都没看出来哪里瘦了,她全身上下除了牙齿就没一个尖的地方,跟长条包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