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可怜人多,救一人两人的是大夫,救一州一国百姓的是天子朝臣。
皇帝不作为,朝臣如何忠君报国。
杨章成把老师送回府后,又去沅安县看了师兄赵朝廷,东门靠近澄州,是流民最多,最热闹之地,去年他还为了街道拥挤而烦闷,今年就要想方设法的安抚流民和城内百姓。
“老师身子可安好?”
杨章成拿起案上的纸张看,上面详细记录了流民的户籍,本来厚厚几摞,如今已经从中挑拣出一大半了。
“前几日病的汤药难进,昨日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只能温养,不得操劳烦忧。”
赵朝廷揉了揉眉心,这些日子他几乎是住在衙门,一日三餐没个准时,得闲就吃个包子馒头,没空就滴水不进,更别说洗漱换衣,因此整个人很是邋遢,“过年了,先生也该歇歇。”
“京城附近的农户已经追种了春小麦,但只是杯水车薪,明年春粮不济,赈灾粮款都筹不齐,更别说军粮。栾城那边已经来了好几道折子……”
平昭王骂侄子可一点都不客气,什么贪生怕死、懦弱无能,什么话难听骂什么,偏偏皇帝只能忍下这一口气。
京城才三万兵马,栾城压着十万大军,而且多年过去了,永安帝才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叔叔手里只有十万人。
要不是怕遗臭万年,栾城早反了。
永安帝就算知道卧榻睡了一头猛虎,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当做没看见,甚至还要好言好语的安抚,比如说,叔叔身子可好,朕近来得了什么宝物,送给叔叔。
平昭王不鸟他,骂完皇帝,还骂那些出馊主意的大臣,边关将士守着万里尘沙,不赏就罢了,还要扣克口粮,饿着肚子,谁乐意打仗。
他十二岁就骑马上阵,睡军帐,啃干粮,打仗的时候像地痞流氓一样叫骂,闲着就跟帐里的大老粗扯荤话。
自然瞧不上读书人那些文绉绉的屁话。
说话粗蛮霸道,点名叫宋威把自己儿子孙子送到栾城,看看没有东西吃饿不饿的死。
杨章成话音一顿,“先生说,去年加税,明年粮价必定疯涨,老百姓都要饿肚子了。”
不止明年,只要朝廷种不出足够的粮食,粮价就会一直居高不下,有田地的平民百姓还好,但一些沿海州县,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赵朝廷也为了这事心烦,京城人多,耕地少,一直都是从澄州买粮才养活了这一州百姓,“我记得有许多贫瘠之地都种番薯,收成高,比麦子稻子好种,还易饱腹,京城地少,但其他耕地多的州县可多推重番薯。”
杨章成点了点头,“老师亦有此想。”
他翻开几张大纸,上面是京城外面的村庄,住户多少,田地几何,衙门有没有良田,可以安置几户人家。
赵朝廷边写边道:“澄州损毁,大批流民定然是要迁往他地,不知老师作何想。”
杨章成在心里斟酌着话,“潭州空地颇多……水路通达。”
“南阳府这些年也未曾受灾……”赵朝廷不等他回答,自己先摇头,“不妥不妥。”
南阳府靠近定南城,战事纷起,很容易被敌人扼住咽喉。
他随口问道:“你小叔呢?如今闲着无事,也不知来帮帮我。”
杨章成皱着眉,“小叔上个月病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
“可寻医看过。”
“京城名医都瞧了,只说是染了风寒,但如今都咳了一个多月了。”
“京城比南阳府要冷,说不得冻着了。”赵朝廷终于停下手里的事,“我府里有一件上等白狐鹤氅,你去找你嫂子拿一下。”
杨章成点头,“师兄,嫂子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衙门一堆烂事,饶是赵朝廷都忍不住冒了脏话,“过个屁的年,不累死就算好的了。”
尽管城内再萧条,众人不敢打炮仗,但年夜饭还是做的香喷喷的。
天高皇帝远的花溪县才不怕,赵六郎一行人站在院子外,蓉宝用竹枝挂着一串炮仗,缠着赵六郎点火。
玩的乐不思蜀的赵六郎吓唬道:“要是被吓到了不准哭啊,不然我就揍你。”
蓉宝一脸愤愤,“你太小看人了,我才不怕呢。”
“那我点了。”赵六郎拿着一根带火星的木柴点燃炮仗。
离的最近的蓉宝耳朵有一瞬失聪,不过炮仗轮番炸响,虽然没有烟花那么漂亮,但噼里啪啦的,热闹极了。
村里的小孩大人都在自家门口看。
赵老四又从家里拿了十几挂炮仗,豪气道:“玩的尽兴,家里还有。”
一挂炮仗七八十文,吴氏虽然也觉得热闹,但方才已经放了大半天了,怕是一两银子都烧没了,他拉住凑在小孩子堆里玩的赵老四,“别纵着他们胡闹,热闹热闹就罢了,哪能真可着性玩啊。”
“娘,那城里的炮仗都卖不出去,我买了几十挂才一两多银子,便宜着呢。”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诡异沉默了下来,一两多银子还便宜了,大过年的,吴氏也没说不好听的话,只叫众人早点吃年夜饭,不然饭菜都冷了。
嘉宝和蓉宝一起拿着一挂炮仗,叫赵老四点,这是另一种,声音大,响了很久,两人一边笑一边叫,直到进屋吃饭,还恋恋不舍。
“爹,元宵节我也要放炮仗。”
“你有钱吗?”
蓉宝警惕道:“没有。”
“那我就只能卖给二郎了,你们在旁边看着他玩。”
蓉宝咬着筷子,半晌问道:“多少钱?”
“八十文一挂。”
“怎么这么贵。”蓉宝惊呼。
“外面都是这个价,今天你玩了这么多我还没找你要钱呢。”
蓉宝继续低头吃饭。
她不说话,赵老四还要逗她,“你是我闺女,我肯定不坑你,给你便宜一点,五十文钱一挂,一两银子可以买二十挂,多划算啊。”
蓉宝扭动身子,用屁股对他。
今晚要守岁,年夜饭就吃的慢,说说话,讲讲玩笑,一个时辰后才撤桌。
男人挤在一堆吹牛聊天,女人裁红封做绣活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