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岁雪看着他，嗤笑一声，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道：

    “我哪里没有良心了？”

    “我做的这一桩桩，这一件件，你去问问那些被欺负过的人，他们是不是觉得很解气，很公正？”

    闻言，陆尘只觉得一股闷气瞬间堵在了自己的胸口处，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沉重，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害怕，只要自己再次开口，那一直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就会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深处翻涌着的悲恸和不忍，从而让自己彻底陷入崩溃的内圈。

    文岁雪知道他和张芒的情绪已经压制得很是难受，但依旧好似无事人般，挑挑眉，端起水杯再喝了一大口。

    “再说了，我要是没有良心，几年前，局长几次三番想要提携我的事，我又何必那么言辞恳切的推阻呢？”

    “我多有良心啊，我不过是侦查组里的一个小小警员，因为我心里妒忌小宋和小刘的经验比我强，所以我想要证明自己技术，从而黑了全新白县的监控，攻击省外厅局的防火系统，

    整整3年，要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绽，他们都不能查到是我，我多厉害啊？！”

    “然后呢，我自视清高，我觉得自己秉直公正，我觉得咱们的法律制度就是不够完善，那没关系，就由我来化解，让我来一一灭掉那些内心丑陋，秉性邪恶的人！”

    几人浑身一震，只觉得她真是疯了！

    这还没完，文岁雪颇有些委屈巴巴地，似乎她真的被所有人错怪了一般。

    “副局，你怎么能如此污蔑我呢，我明明是那么的刚正不阿~”

    不等几人有所反应，她陡然无趣般，正色道：

    “哦对了，我家里，有我作案时自己录下的视频，我时常回去翻看，反复欣赏，你们可以去我家里取视频。”

    “啊还有，我一直有在监视林晚诗，之前，我见她打了一顿那4个初中生，想看看能不能联合她一起清扫邪恶，谁知道她不肯，还非要跑过来，想要救那4个畜生。”

    “说实话，在你们赶过来时，我还挺想杀她的，但是又觉得，世界上能有如此清正之人，杀了可惜，这才放了她一马。”

    把被铐着的双手举过头顶，她摇晃几瞬，像是伸了个懒腰。

    “我说完了，累了一天一夜，能让我在死之前好好睡个觉么。”

    ……

    警方很快进入文岁雪家，搜取各种各样的作案工具和证物。

    而张芒昨夜留宿文岁雪家这事，因为留有他的衣服，指纹等等，也理所应当地被局里几个人知道。

    局长办公室内。

    “你和小文是什么情况？！”

    张芒低垂着头，双眼有些红肿，精神气有些不足。

    “我…和她在谈恋爱…还在确认关系阶段。”

    这句话，是他和文岁雪开始那段关系之后，就已经对好的话术。

    现在想来，文岁雪怕是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死，这才没有答应他的表白，没有想过要谈恋爱。

    局长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深邃的眼眸，闪烁了几分。

    文岁雪在审问室里的最后那几句话，他不是没有听出来，对方也是不想连累他们局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尽管说辞再怎么好，总归还是会被人诟病。

    他深深叹了口气。

    “张芒啊，这些年来，我还是很欣赏你的能力的。”

    “你和小文之间的事，知道的人没几个，就当没有发生过吧，往后不要再提。”

    张芒垂眸，掩藏心底的悲伤，微微张唇。

    “谢谢局长。”

    ……

    最后，法院宣判下来，文岁雪因连续，多次故意犯罪，且利用作为民警的身份作案，行监视，攻击警方防火墙等等罪状，属情节严重，被判处死刑。

    死刑前夕，文岁雪在监牢里，几乎和熟悉的人都见了一个遍。

    个个见了她，无一不是摇头叹息，痛恨她手段残忍的同时，又惋惜少了一个这么有才智的同事。

    扫黄组的老陈，头发已经增了不少白色，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站在文岁雪监牢前，他连连叹息。

    “唉，当初错抓了你，没想到，你倒是凭自己的实力被抓了，糊涂啊……”

    小宋和小刘来看她，说了些感谢她传授代码技术的话，最后惋惜地离开。

    陆尘眼眶发红，几夜之间，长出了些许白发。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文岁雪一身囚服，慢步走到铁栅栏（zhà lan）前，平淡地笑了笑。

    “谢谢副局这些年的悉心栽培，是我有负于您的期望，还望副局日后，将我这个不成器的属下彻底遗忘。”

    陆尘听懂了她话里的深意，心中犹如被千万根钢针狠狠扎刺，悲恸万分，眼泪好似滔滔流水般，再也无法抑制，从那发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张唇，颤抖着想要说话，却又心痛得失了声。

    脑海里，初见文岁雪时的画面，以及曾在一起的那五年，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快乐。

    还有自己曾几次试探与她的相伴一生，后被冷眼相对，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就是不想牵连到他。

    文岁雪犹如春雪里的霜花，笑意明媚如光，却刺痛着陆尘的双眼。

    “偶然尝过副局的手艺，最后一顿，可以让我再尝尝吗？”

    陆尘狠狠闭上眼睛，关掉那像是失了控制的水阀，抬手快速擦掉眼泪。

    “……可以。”

    “谢谢副局。”

    张芒是最后一个来的，站在栅栏门前，他身形和精神气都消瘦了不少，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倒下。

    他发烧前喝的那瓶水，后来经过检测，确实是被文岁雪提前下了某种类似于感冒发烧的药，只要在一天内给他喂下解药，差不多半天时间就能恢复。

    所以他才会那么快醒来，最后发现那间两台电脑，且摆满了作案工具的房间。

    “你是故意让我发现的，对吗？”

    文岁雪笑意浅浅，眼里倒映着栅栏和他憔悴的身影。

    “嗯，我突然觉得没有意思了，所以不想活了，但在这之前，我还是想拉几个陪葬的，所以我杀了那4个小畜生。”

    张芒身形不稳地后退一步，眼睛红肿，满眼心碎。

    “你…喜欢过…”

    “张芒。”文岁雪平淡地打断他的话。

    张芒微顿，侧头看了眼长长的过道，有两人正在一旁监管他的探望。

    回头，他抿抿唇，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听，文岁雪好似淡淡出声：

    “刚才副局来过了，我忘记告诉他，我喜欢吃干煸豆角，能不能麻烦你，明天和他一道给我送过来，我想在行刑前，吃我爱吃的菜。”

    张芒一怔，悲痛的眼眸闪烁几分，而后有些忍不住上扬嘴角。

    文岁雪这话，不就是在隐晦地告诉他，她喜欢他的，她喜欢他！

    “好，明天，我会和他一起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