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魔都靠海一处已经废弃了大部分的楼群。

    靠外面路边的一栋楼里的第一层，还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在里面办公，除此之外，这些楼都摇摇欲坠，残破至极。

    楚天一个人走在无人的旧楼里，看着此处留下的痕迹，推断曾经这应该是一处食堂。

    他伸出手，手指在墙面上摩挲而过，拉出两道长长的灰痕。

    “这里少有人至，倒也正好。”他收回手，看着手指上厚厚的灰尘，吹了口气，灰尘便自然散发到空气中，半点也没残留在皮肤上。

    转身离开，走出这栋楼房，楚天回头看了一眼，“希望这里能晚一点被人发现吧！”

    在彻底跨出这处园区的时候，他伸出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那两道留在墙上的灰痕，在这声响后，忽然消失在了墙面上。

    不，不应该用消失来形容，应该是融入和扩散。两道用手指拉出的痕迹，化作了肉眼难见的淡淡阴影，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很快便把整面墙都吞没了下去。

    ……

    从记事起，楚天就跟其他的人不太一样，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倒不是说他能看见鬼，而是不光是能看见鬼。在他的视野里，万事万物都笼罩着各色的光彩，有的灿烂，有的微弱，相互交织影响，构成了纷繁复杂的天地。

    每种光色都有自己的意义和象征，他这些年也总结了不少，只是并不完整。

    他第一次见鬼，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虽然自小就能夜间视物，还能看见各种各样的光色，但是家里人并没发现不妥，而是请“师娘子”来看了几回，说了些“此乃天上童子下凡，未来必定挣大钱，当大官云云”，便不了了之。

    （“师娘子”，也就是一些吃阴阳饭的人，类似于巫师、神婆之类）

    他是蜀中农村人，巴蜀神权极盛，又以山间农村为最。乡人无知，祭鬼拜神，有各种的忌讳和门道，年节更是极为讲究，说话做事都有一套章法。

    上学后，一到四年级，便在山上的一家小学校里读，安安稳稳地过去了，除了他爸妈离了婚，倒是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到了五年级，便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爬到对面山顶的乡办学校上学。遇到冬天，天亮的晚的话，便有许多孩子一路打着手电筒，摸黑过河上山。不过一路上说笑打闹，倒也不觉得害怕、孤单。

    到了新地方，认生害怕是正常的，便会下意识地抱团，与投缘的人走近。

    楚天便是在这时，读到了第一本课本外的读物——《鬼故事》。

    那本书，楚天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纸质粗糙，印刷排版更是一塌糊涂，错别字频出，放在现在连拿起的动作都欠奉。

    可就在这无知孩提时代，这无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开篇第一个故事，名字叫做《长发美人》，大概是说，一书生进京赶考，名落孙山之后黯然回乡，却在山间遇到一大户人家招赘。那人家家底殷实，女儿也美，长发披肩，有如云霞，书生便动了心。

    很快成婚，过了几天蜜里调油的日子，书生乐得连回家都忘了。

    一天半夜，书生醒来，往身畔一摸，却摸了个空。迷迷糊糊起床，却看见自家娘子正端坐窗前，将头颅取下来，放在膝盖上，就着月光，用梳子慢慢梳着，言笑晏晏地对着书生道，“相公，你看我美么？”

    看完这个故事，当时让楚天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对于世界的认知都产生了改变，因为他接触到了一样以往大人们讳莫如深的东西。

    就在那天放学回家路上，楚天走到村口，和一道回来的人告别后，朝着自己家走去。远远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手里提着一个黑不溜丢的玩意儿，站在路中间。楚天从他身边走过去，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那人手里正好提着个圆溜溜的脑袋，双目流下血泪来。

    当天回去，楚天就发起了高烧，说起了胡话，家里人叫来医生一看，打了针吃了药，丝毫不见好转。有老人便说了一句，“这不像是得了病，倒像是撞了邪。”

    事已至此，也没旁的办法，便背上楚天，摸黑走了几十里山路，到了一户“师娘子”家里。那人夜里被喊醒也不恼，把他们迎进家里。

    一看楚天的样子，便大惊失色，忙叫道，“莫背进屋，快放到那处石磨上去。”

    农村人当时还没有大件电器，粉碎粮食作物都是靠石磨。石磨又有大小之分，小的一人手推就行，大的却要驴牛拉才能动。

    那人家里院角正好有一小磨，将楚天放上去扶着，让那个背楚天来的人使劲推磨。直到这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楚天身上的症状便慢慢消失了。

    这些都是楚天后来听他姑姑说的，当时他父母都在打工，家里就姑姑和爷爷两个人，急得不得了，幸亏后来没事，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顺便多说一句，那个半夜背着楚天走山路，推磨推得大汗淋漓的人，后来是楚天的姑父。

    从那之后，楚天家里也多了两个磨，一大一小，一在房前，一在屋后，楚天便安生了几年。

    在乡里念完初中，考上市重点高中，便要离家住校，一月回一次家。

    市里有网吧这么个东西，一下子就抓住了刚进城的少年的心，极大地扩大了他的视野和见识，当然也还少不了游戏。

    托网络的福，虽然成绩是直线下滑，从年级前十落到前二百，但是他对自己的一些情况有了猜想和认知。他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三教经典，乃至于国外的圣经、亡灵书等等东西来看，试图彻底掌控自己的情况。

    只是这个过程，到底被辞职回家陪读的母亲打断，扬言再上网就打断腿，他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

    楚天老家名为阆苑，是华国风水古城，虽然旧城是焚毁后重建，但也有几分奇异，为楚天的研究提供了许多灵感。

    之后上了个二本大学，四年大学，魔都六年，直到去年，才算是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弄出了一套行之有效、言之有物的理论和操作。

    又直到今天，庚子年四月初四，楚天才真正地踏出了影响世界的第一步，就是从魔都的那栋废楼开始。

    ……

    回到家，撸了几下跑到跟前摇尾巴的金毛和拉布拉多，把没个消停的柴犬吼到一边，他直接上了二楼自己房间。

    随手关门上锁，深吸了口气，楚天盘腿坐到了床上，开始凝神定志。

    面前本来虚无一片，随着杂念渐消，有一日一月从黑暗中缓缓凝结而出，互相纠缠旋转，其周围的黑暗和虚无被日月扯入其中，磨成齑粉，壮大着他的精神。同时，身体能感觉到一股温凉之气，自头顶而下，穿过眉心向下，最后落入脐下三寸处。

    一直到头部微微发胀，楚天知道今天便到此处了，便慢慢地收功。于是虚无褪去，现实重新显现在眼前。

    入目所及，是淡淡的白色光晕，笼罩住了整个房间，并向外辐射开去，并不如外界天地一般，五光十色地搅得人眼睛疼。

    这白光的源头，便是来自旁边柜子上的“西方三圣”的雕像。楚天每日早晚上香添烛，便有了这样的光景。

    这个世界是有鬼怪的，楚天从小到大遇到不少怪事，都说明了鬼怪的真实不虚。但是奇怪的是，神佛庙宇虽有灵异，但是跟传说中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相差甚远。

    而且他也没遇到什么神明鬼差之类的人物，但是现世安稳，也不知道什么镇压着这些诞生的鬼怪，维持着如今的盛世太平。

    闭目感应，楚天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留下的那个“种子”，正在逐渐长大，心里便放松了几分，这关系到自己以后的一切发展，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

    “希望那里晚点引起注意吧！”楚天只能这么希望，他一看窗外，发现夜幕早已降临，“这么晚了，饿死了，赶紧点份外卖。”

    魔都前门镇，火龙果研究基地。

    刘玲一边把键盘敲得啪啪响，一边在心里咒骂着无良老板的加班要求，“又不给钱，还整天加班，当老娘是来给你当佣人的是不？”

    话是这么说，以往这么加班，人早走了，可现在大环境不好找工作，总得把这几个月过了再说。

    时间很快过去，等干完手头工作，刘玲伸了个懒腰，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要不，今晚睡在公司吧！”刘玲打定了主意，便走到公司给加班员工装修的休息室里。这里有床有洗手间，倒也方便不折腾。

    跟同样加班不回去的葛姐打了个招呼，刘玲洗漱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迷蒙之间，刘玲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处厨房里，正握着一把巨大的铲子，翻炒着大锅里的菜。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不断地指导她的动作，提点着做菜的火候和方法。

    远在十几里开外的楚天忽然睁开眼，“那里怎么会死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