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逾头脑似醒非醒。套上拖鞋,站在窗前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小莹,早。”
“亲爱的哥哥早安。”周莹的态度又和往常一样亲昵,似乎不生气了?
不知怎的,周逾心头有种预感:小东西的这个电话挺不寻常。
无事献殷勤,即使是亲人之间,也多少有些奇奇怪怪。毕竟,大清早的周末,打个电话只为问个好?
他正准备问几句,堂妹甜甜绵绵的声音又从听筒里飘出:
“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哦。”
“什么日子啊?”
堂妹故意卖关子,笑而不答。
他愣了一下,径直走到客厅茶几边,掀开了笔记本电脑,快速翻备忘录。
最近投稿的论文,审稿的论文和各种报告,都没有定在今天的deadline。求职的面试通知就更不可能安排在周末了。
翻了一通依然理不出头绪,周逾要她有话直说。
“伯伯和伯母上午十点的飞机,”周莹抿嘴笑出声,“我还以为你知道?”
“原来说是月底。提前一周回来居然没和我说?”
“前天晚上临时定的机票。我也是刚听爸爸说的。原来是想给你个惊喜?”
一边是兴高采烈,一边是困惑万分。父母去国外度假两个月,瞒着他着急赶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周逾抬手扶额,只盼不是惊吓。嘴上依旧很平静地配合道:
“行,我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打算自己从万柳开车过去啊?”周莹诧异地眨眨眼,“干嘛不叫司机来接你?”
“我也打算给爸妈个‘惊喜’。先别告诉任何人。”
“机场那边的t3航站楼接人可不容易,别由着性子瞎逞能呀。”周莹的脑子读书不见得灵光,社会经验却比在象牙塔窝了快十年的周逾要丰富多了。
他不以为然:
“不就是接机吗?我坐了这么多回飞机,闭着眼都摸得清方向。”
“路上拥堵,周末人更多,当心点。”
周莹不厌其烦地说完,继续钻被窝睡回笼觉。
既然打算去接人,周逾只能强打着精神洗漱。拉开衣柜门挑了一身长辈喜欢的衣服,省得妈妈见了面又说他不会打扮。
早餐来不及,凑合着车里的矿泉水和巧克力草草应付了。驶出小区直奔机场,一开始路况还是不错的。导航路线一眼看去都是绿色。
然而,出了四环,绿色被大片的红色取代。前方各种形状的车一辆挨一辆排成长队,如同被钉住四只车轮,老半天转不动。
周逾摇下车窗,鼻尖就闻到阵阵香烟气,不禁皱眉。一些车主早就等得不耐烦,索性开了车窗吞云吐雾。
这一堵就是个把小时。先前的时间安排明明是有富余的,遇到不可控的路况硬是压榨得紧巴巴的。
车好不容易到达机场航站楼,他匆匆跑过检查站,直冲到达口。显示屏上晃动着航班信息,周逾的心咯噔一下。
十点到的飞机?准点的!可现在都十点十分了!
正是八月末。开学在即。大群的中小学生,穿着印着各家游学机构logo的五颜六色马甲,戴着花花绿绿防晒帽,一个接一个往外走。
不管是国内研学,还是国外游学的,队伍望不到头。那些小孩人手一只小箱子,满耳朵都是轮子擦地的轰轰隆隆。
周逾站了一会,还没找见到父母的影子,就已经眼花缭乱。他个子足足有一米八二,可是遇到这般人潮涌动,也措手不及。
好像一只长颈鹿钻进了兔子窝,满眼都是活蹦乱跳的小动物。想挪步子却又迈不开腿,干着急。
父母到底到了没?再找找,不行就打电话算了。
“别挤,别挤啊!”
一个女孩,声音温温柔柔,从右前方传来。
熟悉的音调!
他怔了怔,视线直直地扫了过去--
那个长发女生高高挑挑,腰线尤其细。头戴着一顶米色的遮阳帽,白色的无袖连衣裙,胸口挂着的墨镜晃晃荡荡。
只消一眼,周逾就认出了她。往前走的脚步立刻顿住。
许雅雯?!
看上去好像也是从国际到达口出来?
他清楚地记得显示屏上的信息。十点抵达北京的航班,只有一趟!
不知怎的,猜到父母和许雅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共乘一辆飞机落地北京,周逾就忍不住地紧张起来。
理智告诉他,爸妈一定不认识她。否则他就瞧见他们一起出来了。这么一想,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许雅雯正被一群吵吵闹闹的小豆包挤来挤去。低年级的小学生活力惊人,仗着个子小,身子灵活,在拥挤的队伍里还要相互打闹嬉戏。
这下就苦了她,双手攥着一只粉色大箱子,被小家伙们撞得东倒西歪。
虽然很努力地避让,还是挨了队伍尾巴处一个莽撞的小胖墩结结实实一推。脚下的细跟鞋原地一滑,连人带箱子“呯”地摔倒。
“啊!”许雅雯发出一声惨叫。
周逾最初不打算让她看见自己,才特地绕到另一侧。听到她喊得凄惨,不由得回头。只见她捂着膝盖半蹲下来,箱子翻倒在旁边,面色痛苦。
要是张铭在,他肯定坐视不管。四处望了望,并没有“跟班”的踪影。原来她是独自出行的。
人群继续朝这边涌动。她听到身后的喧哗和杂乱的脚步,有些心慌。好不容易忍着疼痛慢慢地站起身,又被箱子狠狠绊了一下。
这回她失去了平衡,墨镜甩出去,“啪”地摔在地上。正当许雅雯身子后仰,双手绝望在空气里乱抓,一个男人穿过人群快步来到跟前。
他没看她,抬手牢牢地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整个人扶了起来。
“周学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雅雯诧异地瞪大双眼,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滚落。
“碰巧路过的。伤得重不重?我打个车送你回去吧。”
“学长,我真的没事,”雅雯明眸中闪过羞涩和欣喜,“只是磕破了点皮。过一会就可以自己回家,不麻烦你了。”
这姑娘,永远是很体谅别人。周逾心一软,暂时把接父母的事搁到一边,陪她去休息室。
“你是去旅游了?”他随口一问。
“没,去参加了场国际学术会议。”
不等周逾接话,许雅雯娇娇地一笑,“第一次在国外的名校上台发言,好紧张的。周学长有空的时候传些经验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