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车里。回头打给你好吗?”柳小妙握紧手机,看向窗外。
马路两边没瞅见可疑的车辆。意味着她和李瑛目前为止是安全的。
难道跟踪目标换人了?!还是被警方关注后,有意低调一阵子,等慢慢放松警惕,再死灰复燃地行动?
思考的间隙,周逾急切的声音打破了通话中短暂的沉默:
“定位截图发我。我来接你。今晚不去宿舍,就当我求你!”
算算和他相识的日子,刚好一百天。
每次他都让着她,今天却毫不妥协,反被动为主动。
习惯了与他在一起的风和日丽,忽而面临一场疾风骤雨,换成沉稳的李瑛,也要措手不及。何况她道行尚浅,远远没修炼出一身静气。
“行。”
柳小妙发完截图,双手困惑地按住车门。
“瑛姐,辛苦停车。我有急事,马上要走。”
李瑛没有立刻接话。挑了附近有地下通道的一处大学门口,打着方向盘停在了路边。
“小妙,这边方便。地铁口和公交站都有。”她开了车门,看着座位上一脸迷茫的女孩。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车停不了几分钟就得快速开走,以免造成拥堵。
“我等男朋友。他要接我。谢谢你有心送我回去。”柳小妙的声音很细,一半是担忧,一半是不好意思。
“他忽然来电话找你,有很急的事吗?”李瑛盯着她的脸,柔和地笑。
笑容反而使她心里更没底。一共聊了四句。声音一轻再轻。依旧被旁人听到了。多少有些尴尬。
“没有明说。只能等见到他再做对策。”她深吸了口气,抱紧了怀里的文件袋。
“是不是国庆假期在南锣鼓巷接送你的那个小伙子?”李瑛眼底掠过一丝微光,“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放宽心,我帮你把把关。大学里有的是谈话的地方。要他开车进去即可。”
“谢谢瑛姐。”柳小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车徐徐进了校园。
周逾一踩油门,从三环直接冲四环。他的车技属于中等偏上水平。比不过驾龄十几年的老司机,赶超一群上路新手和蹩脚的车主完全绰绰有余。
临到截图定位的大学门口,举目四望。视野里并未有熟悉的身影。
微信聊天框弹出一条新消息,他难以抑制住惊讶:
“怎么又进学校里边了?!”
李瑛在池塘边的长椅上坐下。四周都是傍晚来看锦鲤的年轻人。还有即兴表演的合唱团和乐队。
“快到了吗?”
“在校门口。”
“你和他说,到东院的小喷泉池。”
这所学校,他的高中有同学上过。虽说不及清华的校园面积四分之一,人口密度可不少。还有很多的外国留学生。大大小小的建筑物,眼花缭乱。实在太考验他的耐性。
车停了。周逾快步地跑。
没有路标,又加上好几栋楼在施工,不得不曲曲折折绕过操场。穿过图书馆和红楼,才寻到小喷泉。一连撞见好几个相似的女孩背影,终于看到柳小妙站在长椅边张望。
“老婆大人,”他长吁一口气,眼神疲倦,“见面选个容易的地方不行吗?这个学校常年拆拆建建,学生们都管它叫‘永远建设大学’。”
柳小妙噗嗤笑出声:“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比马路上说话安静一些。人多不容易被盯上。”
“长话短说,”周逾拉着她往喷泉后边的假山走,“户口本带了吗?”
“我上班用不到户口本。”柳小妙摸出钱包,“身份证有。”
“今晚回宿舍拿上户口,抽空我们去民政局。”他扳过她的脸,手心意外地滚烫。
逼婚?!
脑袋嗡地一响。心中大乱。
她顶着薄薄的脸皮,在逼人的高温中本能地躲闪——
他一路上有多着急上火,体温才会如此地炙热。
周逾的手指僵硬地落在了离她唇边一公分距离的空气里。
她是怎么了?连日常最普通的亲近,都避之不及?柳小妙抵触的眼神如同细小的钢针,不显形,却根根扎入皮肉,疼痛致命。
“不,我不能和你结婚!”柳小妙果断地回绝。双腿颤抖着往后退。
周逾的脸色在水雾中变得更白。墨色的双眸也染了薄薄的雾气。他站在原地伸出手,就看到她惊慌地后退一大步。再往后半米,从上到下就要被喷泉的水柱喷个透湿。
“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能认真对待我的请求?”
他的声音在哗哗的水柱里变得模糊,遥远。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失落,却印象深刻地烙在了她的脑海中。
柳小妙从惊愕中回过神。她肩膀颤抖,没有挪动在喷泉前方的身体。整个刘海,前胸后背都浸上了深深浅浅的水珠。
她何尝不想和周逾一直幸福安稳地走下去?
可是,当他忽然找来,急急忙忙请她一起领证,心中竟然比想象中要复杂——纠结多过了感动。
“其实,火车站那天你看见的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坦白让她泪流满面,甚至还一度哽咽起来。
柳小妙含泪望着周逾,艰难地撕开层层裹在自己身上的无形铠甲。
毕业后拖着箱子回家,想喘口气再去南方珠三角寻找就业机会。哪知目光短浅的母亲早就和邻居计划好了一场有利可图的相亲。
她拼命挣脱,撕烂床单当绳索,绑在楼上往下溜到地面。
逃出来太仓促。箱子里除了来不及整理的旧衣物和书,只有毕业证和学位证。户口迁移证和档案都是离校后才邮寄的。
独自一人千里迢迢跑到了帝都。白天黑夜忙到疲于奔命。直到工作稍微稳定下来,才挤出时间打电话给曾经的辅导员。她被告知:这两样都还在家乡人才市场。
周逾的喉咙一紧,趁着她发怔,一把揽入了怀里。
“没做准备没关系。好今生今世,我会让你幸福的。”
柳小妙大滴的泪水哗哗涌出。他的声音转瞬即逝,什么都听不清。
她只感慨自己的难处:拿着毕业时不敢梦想的薪水。却在想到户口的瞬间破防。小镇姑娘。这是难以褪去的人生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