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晨阳一听,也紧张得吸了吸鼻子。
他的嗅觉天生比较灵敏。很快就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嗅到了空气浮动的些许微妙——
那是从未闻过的淡淡酒味。稀释过,却有类似余音绕梁的执着,留在某个角落不愿意消散。或许是借它解愁肠?
“小周,你喝酒了?我记得你在办公室常吃胃药。天大的事,也得爱惜身体。”他苦口婆心地劝。
“真的没喝。”周逾坚决否认。老马的关心,不是不领情。
昨夜睡不着心情低落。在柜子里找到打算送给爷爷的一瓶国窖1573。犹豫着喝还是不喝,赶上手一晃,“哐啷”打碎了酒瓶。
一滴酒没喝成,反而添了新乱。大半夜搞了一顿大扫除,累到腰酸背痛。更睡不着了。
只是当着妹妹,能瞒住就坚决要瞒住。扫过地,拖过数遍,白酒的浓烈气味早就散了。不信他们能找得到饮酒未遂的证据。
周莹急急忙忙在房里找。果然看到了桌下残留的几块玻璃碎片。她一一捡起来摊在手心里,递给周逾:
“胃不好,少喝酒。借酒消愁也就算了,打碎瓶子扎了自己的脚,还能更悲惨吗?”
马晨阳看了看周逾的脸:帅气和憔悴搅合在一起,整出了浓浓的破碎感。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小周,你要喝出个意外,那帮学生知道了得全体心碎。”
“放心,就算要喝,一点点小酒喝不死。”周逾倚靠着墙,眼神有些落寞。嘴角一弯,笑容苦涩。
“和女朋友闹别扭了?我给你想个招,争取三天内和好。”
马晨阳太老实了。简直老实到不给他活路。当着他的家人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不是那种情况......”周逾尴尬地抿直了嘴角。声音小出了新低度。
不等他解释完,周莹积攒到峰顶的情绪,像点燃的爆竹般地炸开了:
“哥,你就是当局者迷!我们两个旁观者,看得比你明白多了!赶紧和不珍惜你的女人一刀两断,趁早止损!”
“我的私事,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们今天还要上班,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马晨阳和周莹仿佛没听见。两尊雕塑一样定在地板上,半步也不挪。
这种默契让周逾犯起了头晕。太阳穴到前额像是活活穿进了一根尖锐铁丝。深深的酸爽伴着剧痛。
不知是夜间吹了冷风,还是一早周莹叽叽喳喳给闹的。早知道放她进来会帮倒忙,干脆就假装外出不开门。
偏偏这丫头也是气到极致,一肚子苦水要找个出口。眼看哥哥下了逐客令,竟然一五一十把在派出所的遭遇全部讲了。
平心而论,这故事讲得十分雷人。柳小妙好像一夜之间露出了狐狸精的本性。明目张胆,脚踩两只船。
不但在周逾这里过夜,还同时在另一个男生家里落脚。玩得两个优质青年团团转。惊得马晨阳目瞪口呆。
“小周,天涯何处无芳草。现在的三角恋都是剪不断,理还乱。要不要考虑回归单身,休整休整?”
“哥,你别执迷不悟。回头我还要去劝沈峻呢。”周莹愤愤然,“柳小妙瞧着像朵小白花。没想到会骗了你。还骗了他。不要脸,两头骗——”
“别乱说!别人以讹传讹,根本都没证据!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不人云亦云!”周逾捂住耳朵,厉声打断妹妹的滔滔不绝。
马晨阳擦了把冷汗,愣怔在原地。重新审视这些消息的可信度。
仅仅有一面之缘。具体人品无从评判。但是,柳小妙能把周逾这朵高岭之花采摘到手,想必也是很特别的女子。
姑娘的笑容纯净。眼神带着一股天真烂漫。和他家乡那些淳朴的女孩子很像。留的第一印象太好了。
这样的女孩子,在繁华复杂的大都市,恐怕打着灯笼都难寻芳踪。没有亲自看见,就不该妄下结论。女人的清白值千金。
“咳,我也是糊涂了,跟着瞎起哄。感情的事,还是你哥哥自己处理。别主观臆断。万一是个误会呢?岂不好心办坏事?”
马晨阳果断站到了周逾这边。好言相劝他气头上的妹妹。
“你们都被蒙蔽了!我打赌,柳小妙还会继续演戏,继续骗!哥哥,你擦亮眼睛,别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我也打赌,”周逾仰起头,目光坚定:“她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血浓于水,亲情可贵。但堂哥横竖就是要护着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有“情敌”嫌疑的女人。周莹气急,又找不出合理的辩驳。
只得抹着眼泪,拿起椅子上的挎包拂袖而去。
临走前,马晨阳从鞋架上拿了拖鞋摆到周逾面前:
“小周,穿上。光脚对身体不好。我们去校医院看看,有没有扎得深的。要是有残片取不出,走路都成问题。正常生活都过不了。”
“老马,谢谢你......”周逾弯腰穿鞋,眼角悄然落下一滴泪。
校医院的大夫检查得仔细。拿镊子从伤口深处取出了一枚米粒大小的碎片。上完药,看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小伙子,你不怕疼?换了别人早就嗷嗷叫了。”
“我对疼不敏感。”周逾嘴硬。心中却是妥协了。皮肉之苦,有药医治。心病却是无药可医。
初冬的雨,偶尔来一场,也会带来潮湿的寒意。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周逾独自坐在办公室,茫然地看着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
雨中的校园,九年里看了无数次,却一直没看够。现在,他终于明白,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对她的容颜也是百看不厌的。
“我该主动联系她了。”指尖按下烂熟于心的一串号码。接通的瞬间,依旧忍不住激动。
“周逾,你还好吗?”柳小妙握着手机,声音温柔,平静。
“很好,就是太想念你了。”周逾会心一笑,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门锁在悄悄转动。
她噗嗤笑出声:“哎呀,跟谁学得这么肉麻。我都怕了你。”
“今晚回来吧!”长话短说,他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周莹临走时说要打赌。当时他答应得干脆,现在却是提心吊胆,等柳小妙的答案。
万一,赌输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