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妈,先出去。”系主任似乎有所心理准备。
女儿突如其来的一跪,换做其他的父亲,恐怕早就惊愕得乱了阵脚。他却稳如泰山,仿佛是看旁人演戏。
放下笔,扶了扶镜框,站起身。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周逾,抬手指着桌对面的椅子轻声道:“请坐。”
许雅雯拧着眉,从地板上站直。贴身的绒衫短,下跪时用力过大,滑上去半寸。露出一小截腰,白得晃眼。
周逾绕过她身边,弯腰捡起掉落地上的大衣。顺手一搭,从肩膀到腰部都严实盖住。
并非怀有怜香惜玉的心。除了女朋友,从未对其他异性生出杂念。
纯粹是讨厌一双丑陋的小眼睛去偷窥姑娘的隐私,出于道义要制止而已。
张铭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悄然欣赏美人。
眼看着大衣落下,遮挡了一片华丽风景,如同挨了一巴掌,怒从中来:
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更气恼的是,许雅雯转身,拢了拢披着的衣服,眸光流连在周逾的脸上。
“周学长,谢谢你。我回去努力学习,不会让你操心。好好休养身体。”
每句话都像锋利的刀刃,一道接一道在张铭的心底划口子。
划破了陈旧伤疤,又添了新的伤痕。这些无形的伤口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我的女神,你的美貌和智慧都是有目共睹。为何要将明月之心照沟渠?!”
他“唰”地弹起来,脸上绽放出最诚恳的笑容,卑微讨好地求道:
“雅雯,你换个组,到我的组里来吧!我只带你一个学生,精力与时间全给你!”
这番话酝酿已久,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不抓住就太可惜了。就是要当着系主任夫妇,表露自己的忠心和可靠。
别人的冷漠和疏离,正好能衬托他的全心全意,踏实可靠。给女儿择个丈夫,不就是图这些么?
沈教授今晚亲自把周逾带来,实在是意外之喜。显然当妈的很吃这一套。
有了厚厚的滤镜,一分优点能放大成十分。张铭深信,只要持之以恒,就可水滴石穿。
“好呀,”沈敏优雅地牵过女儿的手,“换个组,换个心情。女人心情好,才能气色好。”
“我待得很满意。干嘛要换?吃饱了撑的才瞎折腾。”出乎意料,许雅雯分毫面子也不留。对他的一腔热忱避之不及。
她连声拒绝。周逾反而看不懂了:
住院期间,打电话找马晨阳闹着哭着要离组的是你。
有人主动提出要接你去新组,怎么就不肯走了?
抛开系主任千金的身份,许雅雯在学业上确实也挑不出硬伤。
当初软磨硬泡,求他收徒,其实也有过重重顾虑。
她比普通女学生难带多了。人家有自知之明,最多也就是仰慕。
许大小姐是一心要倒追他,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单身时不放弃。有了女朋友更追得紧。住院期间几乎天天陪,出院第一天又闹出一个大风波。
“小张,你的好意我们明白。但也得尊重雯雯的想法。她想做的,谁也劝不了。她不乐意的,强按头也无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知女者莫若父。
周逾忽地明白,许雅雯苦苦求他收徒,动机原来一直不纯。
一纸协议,或许就是诸多麻烦的开端。任凭他兢兢业业,尽力指导这位女徒弟,亦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许大小姐的心思根本不在学术。她的优越出生不需要和其他学子一样披荆斩棘。脚下随处都是康庄大道。最想的还是要拿到他女朋友的位置。
比起动不动就吃醋哭闹的女孩子,柳小妙已经算很明事理了。
从收徒到两次住院陪护,他看得出那双乌溜溜大眼睛里流露的不满。小巧的嘴唇隐忍地抿着,从不轻易发泄。
然而,嘴上少有抗议,内心不免多想。日积月累,矛盾爆发,差点就引发两人之间的信任危机。长期折腾内耗下去,迟早又得住院。
“好了,我们回家去。煮壶养生茶,点份外卖,看看剧。”沈敏劝不动女儿,只能催她离开。免得惹丈夫生气,失了面子。
“爸爸,不要为难周学长。他还没完全好。放不下系里的科研任务才提前出院的。”
临走前,许雅雯还不忘在父亲面前替爱而不得的男生说好话。一片痴情和爱慕,甚至连老父亲都为之动容。
“放心,我会注意分寸。”
母女俩出去了。许主任调暗灯光,面色重新凝重。镜片后的眼神褪去温和,愈发犀利。紧张氛围拉满。
张铭泄了气,怏怏不乐地坐回沙发,牙齿切切地磨。
周逾沉默地站起身。难以和从前一样心如止水。
许雅雯不能继续留在手里了。名义上和马晨阳签字合作,其实主要负责人仍旧是他。
今晚的闹剧,还没解决。新的闹剧,在往后的日子,不知哪一天会爆发。
“小周,我早就等你来主动找我。生病的半个多月,不方便打扰,有些耽搁了——”
周逾低头坐得笔直,一言不发。张铭偷望着他的背影,禁不住愤然:
虚伪!领导有心跳你当女婿,天上砸大馅饼到头上。这等好事,还爱答不理的。
“小张,我也想找你谈谈——”
不怕领导骂。就怕领导说半截子话。张铭正暗自气得冒烟,听到这半句,严重怀疑耳朵出了毛病,好端端的突然幻听了。
“主任,您找周逾吧。我不会和他争的。”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客气的谦让必不可少。
许主任困惑地敲了一下桌面:“小张,你刚才走神了?没听明白我说的事?”
“听到了,就是不敢相信是真的。”张铭咧嘴。
“你呀,怎么还笑得出来,我都急得失眠两礼拜了。”许主任诧异地看着他,一脸生硬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莫名其妙。
“您的意思,”周逾拿过桌上的两本国外的学术期刊,眸光一沉,“我发的论文遇到麻烦了?”
“对,半月前,我就收到了主编的邮件。有人匿名举报你的数据存疑。如果调查属实,期刊会撤掉你的文章!”
潜藏的敌人,居然把手伸向了学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