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起趟过浅浅水洼,顺着甬道中的流水逆流而上。
周遭不知名的植被散发着幽紫的光,幽幽照亮狭长甬道,前路不知如何。
贺云起行路许久,才进了处石室,那石室的正中是一处高高升起的石台,上头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
棋奁中的黑白棋子已然蒙尘,贺云起不过一挥,便是烟尘飞扬。
这石室除了棋盘,空空如也。
离此不远,有一道紧闭的石门。
贺云起看了眼石门,复观棋盘,他大概懂了,只有解了这局棋,门才会开。
那黑白棋局明显呈僵持之态,贺云起捻起一枚黑子,没怎么犹豫便放入棋盘之中。
他以攻为守,那隐隐占据上风的白子霎时落了下风,以围堵为主。
可贺云起下棋极快,几乎是环环相扣的攻势,顿时又围吃了几颗白棋。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贺云起便知,胜局已定。
可他迟迟没等到白棋落下最后一子,反倒是石室突然晃动,似有倾倒之势。
贺云起打量着周遭,一时间有些摸不透这位长构道人的布局是何意图。
还不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石台上的棋盘骤然被掀翻,那石门亦轰然打开。
贺云起看着打开的石门,一时间,对长构道人多了分敬意。
长构前辈设下的关卡如此简单,想来也是为了后人行个方便,又不至于让他们太过轻易地进入小洞天之中,辱没了他的传承。
可实际上,贺云起不知道的,长构道人纯纯是个臭棋篓子。
他的棋局简单,其他可就不一定了。
贺云起用灵石催动照明法器,任其浮于肩侧,抬步向石门内走去。
这一次,没走多远他就遇上了东西。
那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守门石兽。
贺云起查探一番,没发觉什么异样,继续提步向前。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那两只石兽的眼中闪过一抹绿光。
若有机关大师在此,必然能看出,这根本不是什么石雕,而是两只机关兽。
机关兽的用处繁多,最常用在墓穴守护以及一些无人看守的埋宝之地上。
可贺云起不知,其他入内之人亦是如此。
譬如现在,正被机关兽追得都不知道自己窜哪儿去了的蝶兰。
她难得如此狼狈,诸如蛊虫一类的东西,对这一个个石块根本不起效用。
还好她随身带了些火药,一抓一把,一炸一个准。
可这样的办法也不是很好,机关兽不畏疼痛,就算是身体被炸飞了,也还有余力追赶。
何况,火药的威力,最多能让它们的行动迟缓些,不足以伤及根本。
蝶兰在又进入一个石室时迅速翻身攀爬上石壁,将身形隐没在石门顶檐之上。
几条灵蛇自她竹篓中爬出,沿着墙边游移向外,迅速吸引了那几头丧失目标的机关兽。
比起蝶兰这么明显的目标,蛇明显是要细小敏捷许多的,它们灵巧避过机关兽的攻击,攀爬向外。
听着机关兽离开的沉重脚步声,蝶兰霎时松了口气,她正要翻下墙去,那忽如其来的寒意却让她停住了动作。
她动作极轻地偏过头去,只见另一端一处凸起的石壁正在缓缓脱落,落下的石块一块块堆砌,逐渐拼出些模样来。
蝶兰呼吸微滞,当即夺路而逃。
她没有选择向来时路而去,反倒是毫不犹豫地跑向正在组装中的机关兽方向,提力向内跑去。
一人一兽你追我跑,饶是气喘吁吁,蝶兰也不敢有半分停步。
当蝶兰又一次奔入全然陌生的石室中时,她与一白衣金边的少年四目而对。
二人皆是怔忡,那少年望着她,微微抬手,一枚暗器自他袖中射出,直袭她而去。
蝶兰灵敏一跃,避开暗器之时,只听身后石器碎裂声传来。
她回头去看,正见刚刚还凶猛无比的机关兽碎裂成块,再没了动作。
蝶兰当即松了口气,十分自来熟地走到少年身边去,开口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那少年瞥她一眼,并不搭话。
不过他打量的目光中,明显是对蝶兰衣着有几分好奇的。
蝶兰也不是对面不给面子她就打退堂鼓的性子,她噙着笑,一派天真无害的模样,继续道:“你我在此相遇,好巧。”
“不巧。”那少年瞥她一眼,不怎么懂,怎么有人能在小洞天里说巧遇的。
见自己被戳穿,蝶兰也没半点不自在,她只道:“不是有句话说,相逢即是缘嘛。”
此人一袭白衣金边,系着的黑色腰带上镶金戴玉,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
不过蝶兰看中的不是他富贵,而是,这小子制机关兽有一手。
她不确定这小洞天里究竟还有多少机关兽,如果能暂且跟他结伴同行,应该会安全不少。
比起蝶兰的热络,少年明显要冷淡不少,他擦了擦袖箭,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呃……”蝶兰闻言,神色更是无辜,她道:“我本来好好地采着药,结果脚下一空就摔下来了,还爬不上去,只能顺着路走。”
“谁知道……被这么个怪东西追了一路。”她说着,指了指散成块的机关兽。
这理由听起来虽然很胡扯,但也不是不可能。
他能进入此处,是公仪家几代人的搜寻,她一个小女孩,误入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见少年神色有所松动,蝶兰继续道:“那个……兄台,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说着,她不安地搅了搅手指,适时露出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局促来,小声嘟囔道:“我阿母还在家中等我呢……”
听她这么说,少年的情绪明显更放松了,他看向蝶兰,问道:“你是南疆人?”
“嗯。”蝶兰甜甜一笑,十分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观你衣装。”
“哇,好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蝶兰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她本就生得漂亮,一双眼亮晶晶的望向另一人时,很难不让人相信她所言非虚。
少年闻言,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声调不似初时冷淡,他道:“这有何难。”
“我明明有换衣服的。”蝶兰说着,丧气地抓了抓散乱的发。
她道:“阿母说,疆外人都不喜欢南疆,若是让他们发觉了我是南疆人,是会打我的。”
“怎会。”少年闻言眉头微蹙,道:“我等修界之人,并非如此不通情达理,你我既为同族,自当相互扶持。”
听他这么说,蝶兰眸光愈亮。
她本就有个浅浅的梨涡,如今一笑,愈发明显起来,她道:“或许阿母说的也不都是真的,但是我有幸,遇见你这样很好很好的人。”
“我……也没有很好。”少年说着一顿,很显然,他尚年少,被这么漂亮的姑娘一顿猛夸,难免有些飘飘然。
“哪有,你就是很好很好。”
少女的话略显娇憨,一双灵动的眸中尽是光芒,口中更是对他毫不掩饰的赞誉。
他莫名有些脸上发烫,原本想要诘问来人的话也尽数噎了回去,只剩压低一句,“你先跟着我,这石室的出路不好找,一个人怕是不安全。”
“真的?!”
姑娘的高兴溢于言表,甚至毫无防备地向他袒露了名姓。
她道。
“我叫蝶兰,疆外人,你叫什么名字?”
“公仪浅。”
“公仪浅?这名字真好听,好适合你。”蝶兰笑得率性。
“……你也是,蝴蝶、兰草,很美的寓意。”公仪浅不大适应别人这么夸自己,他走在前头,耳根红了一片。
“兰草?我可不是兰草,我是兰花。”
不止是兰花,还会是,南疆十八寨,最美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