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起被从战场上抬下来的时候,早是灵力透支,只撑着一口气在。
可他仍是问:“云澜呢……云澜可还安好?”
没有人能回答他,万归宗弟子皆是来去匆匆。
负责照看他的医修弟子听了这个名字,也只是茫然看了眼吊着一口气在的贺云起,轻声解释道:“山下的百姓都被安置好了,师兄还请放心。”
贺云起的心放不下来。
仡牢秘境之时,云澜分明就在他身侧,都能被疏漏了去,如今乱象之下,他又如何知晓云澜安定与否?
十五元宵夜那日,形势危急,他选择了守护山下百姓,让云澜一人独归宗门。
如今局势稍缓,他如何能不在意云澜的处境?
可贺云起腹上被魔族开了个大口子,这伤几乎要去他半条命,他根本无力再去寻人。
听见贺云起的消息,万剑峰掌事匆匆而来,他们也真是忙昏头了,竟然忘了贺云起这小子。
他的名字,如今必然在魔族截杀名单之上。
魔族至今没专门对贺云起下杀手,怕是还不知道谁才是贺云起,才让他活到现在。
总之,贺云起作为未来人族的希望,他们是决计不能再让他上战场了。
见贺云起身上的伤口血初步止住了,万剑峰掌事可算松了口气,他忙道:“送他去杏林峰。”
杏林峰如今是万归宗看守最严之地,云起进了杏林峰,定然能被看顾无虞。
贺云起闻言,虚弱挣扎起来,他道:“帮……帮我找一个人……”
“他……他叫宿……”还不待贺云起说完,杏林峰长老一针扎入贺云起体内,他当即软倒,昏了过去。
杏林峰长老在收回的银针上轻吹口气,万剑峰掌事亦是赞叹,“神医啊。”
贺云起要是再挣扎,刚止住血的伤口怕是又要崩开了。
杏林峰长老这一针下去,直接解决了可能发生的事。
万剑峰掌事看着其他人抬起担架,再度对杏林峰长老嘱咐道:“一定要看好云起,魔族若是攻破山门,就是死也要把他平安送出去。”
“放心。”杏林峰长老点点头,他们都明白贺云起对人族的重要性,有些事,无需多言。
而昏过去的贺云起不会知道,在他昏迷期间,万归宗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君行舟这个名字一出,万归宗之人齐齐哑了声。
直到许久之后,云别剑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冷冷道:“君家少主已于百年前身陨道消,此事,你夜家小儿,不是再清楚不过?”
“怎么会呢。”夜千放笑得玩味,他道:“百年前君家祸事,本就是我与行舟筹谋,他怎会死?”
他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将人震得哑口无言。
可细思量,夜千放话中又满是漏洞。
当即有为君行舟不忿之人站了出来,扬声道:“君家少主举世无双,又何必与你这邪魔歪道勾结?”
有第一个冒头的人,自然就会有无数人站出来替君行舟说话。
他们从小听君行舟的故事长大,又怎么能忍受修真界昔日的荣光被夜千放这样十恶不赦的魔头诋毁。
“君家少主前途无量,他何必与虎谋皮,自寻死路?”那开口的剑修神色一凛,道:“莫非是你这攻城不行,还想改以攻心为上?”
莫说旁的修士敬君家少主三分,就说他们剑修心中,君行舟也是举世无双的存在。
夜千放这一番胡言乱语,他们要是当真听信,只会致使整个修界人心动荡。
“嗯——”夜千放沉吟片刻,也不恼怒,只道:“怎么会呢?”
说着,他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云别剑尊,开口问道:“不妨让你们的剑尊来讲讲,他是如此惜才之人,当初对上君行舟这般天赋卓绝的剑道天骄,为何他从未动过将人收入门下的心思。”
“他若能说道说道,想来,行舟为何与我为同道之事,也就迎刃而解了。”夜千放说着,笑意愈盛。
他道:“你说,是也不是?”
“云、别、剑、尊。”
云别剑尊满目阴霾,怒喝一声道:“夜家小儿,莫要满口胡言!”
“唔。”夜千放无谓地瞥他一眼,道:“生气了?我可还没,说出些什么呢。”
他这一通胡搅蛮缠,有些气性大的弟子已然拔剑,怒骂道:“你这魔头,真是不知所谓!”
“今日我等便是战死,也绝不会让尔等魔族宵小如愿!”
夜千放跟没听到似的,只含笑看向云别剑尊,问道:“将我的魔后交出来,我就不扒了你万归宗这层脸皮,如何?”
云别剑尊脸色愈发沉了下去,口中却道:“君家小子已于百年前殉道,你与他之间虽有龃龉,又何必空口白牙污蔑一个已死之人。”
他这话说的,完全是说夜千放污蔑君行舟清誉。
可究竟,是谁污了谁的清白?
“啰里吧嗦的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东西。”夜千放说着,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道:“我只给你们一刻钟时间,把君行舟交出来,我即刻撤兵。”
“否则,血洗万归宗。”
夜千放这话一出,无论万归宗交不交人,万归宗都将陷入两难境地。
更何况,他们万归宗根本就没有君行舟这号人。
见云别剑尊久久不言,夜千放又一度笑道:“哦,我都忘了,我家行舟啊,改了个小名,叫,叫什么来着?”
夜千放说着,瞥向一直在旁边当装饰的云秉生。
云秉生敛目垂首,低声应道:“宿云澜。”
“哦对,宿云澜。”夜千放恍然大悟般看向云别剑尊,开口道:“这次听清楚了吗,老东西。”
叫他一声剑尊,他还真跟自己摆上谱了。
他夜千放这生平,可还没怕过谁。
“你这魔头,真是好生没有规矩!”万剑峰弟子气急。
“竖子。”云别剑尊淡淡应声之后,忽然意识到,夜千放口中这个名字,他还真听过。
只是于他而言,宿云澜不过是朝暮蜉蝣,除却用作云起劫数之外,毫无作用。
因而,他从未仔细看清过此人。
可今朝,经夜千放一提醒,他才明白,这样一个凡人,何故是云起命中死劫。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凡人,他是……君行舟?!
云别剑尊心下惊涛骇浪翻涌,面上却仍是平静无比,他道:“我万归宗,从无舍一人而求存的说法,你魔界今日兵临城下,存的是何龌龊心思,直言便是。”
“何必找这荒唐借口,惹人发笑。”云别剑尊说罢,提剑而上。
“要战便战,莫要平白污我宗门清誉。”
云别剑尊的声音,响彻云霄。
一时间,陷在苦战之中的修士们皆是心潮澎湃。
是了,万归宗作为修界第一大宗门,其清正刚直之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魔界入侵第一战选在了万归宗地界,他们就更该明白,万归宗是人族门户,应是他们誓死扞卫之处。
又何必,因为夜千放这个魔头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对万归宗生疑。
“冥顽不灵。”夜千放笑意微敛,他广袖一挥,天地当即色变。
原本万里晴空的天际被乌云笼罩,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呈大雨将至之势。
他如今已是分神大圆满境界,又是先天雷灵之体,可通天地,亦可引雷电为己所用,根本无惧云别一个久久不能突破的剑尊。
见这天地异象,众人皆是神色骤变。
饶是一向闲适的红夜魔君也坐直了身体,看向天地正中的夜千放。
看来,此战过后,她们要重新估量一下,千夜魔君的实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