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前来迎接云秉生的人是庄二小姐庄明玉,她梳了挽月发髻,鬓边一朵海棠花,着黛青印花外衫,杏色长裙柔柔垂下。
庄二小姐面上覆了层薄纱,只露出一双温柔美目来,得见庄家商船靠岸,她当即上前去,盈盈一拜道:“可是庄表兄?”
云秉生见此,摆了摆手,道:“表妹不必多礼。”
庄明玉这般小女儿家姿态,他如何看不出外祖心思,可他已入道,不考虑这些个儿女情长。
既无打算,便也不必给人留些遐想空间。
庄明玉见他这般,霎时也明白了云秉生的意思,当即柔和笑道:“表兄,祖父一直挂念着你,特命玉儿在此迎接,我们不若早些回府,也好不叫外祖挂心。”
庄明玉是很典型的江南美人,更是家中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
她知祖父有意撮合她和这位未曾谋面的表兄,可表兄既然无意,她自然不会纠缠,且以兄妹之礼待之便是。
“庄兄,你竟是庄家子弟?”贺兰谨颇为讶然,虽然他知道眼前人姓庄,但未曾想,他竟是庄家直系。
如今,也是见了这排场,贺兰谨才确定了庄云身份。
云秉生闻言,微微颔首。
启国已灭,他大启二皇子的身份,终究是不便展露人前的。
云秉生索性化名庄云游走,自个儿也从庄家的堂少爷,成了表少爷。
个中秘辛,不足与外人道也。
他们在此寒暄不过片刻,船上又有人走了下来,云秉生当即走上前去,迎着君行舟走向庄家给他准备的马车。
见云秉生这般,几个庄家的家仆欲言又止,可主子没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贺兰谨呆滞一瞬,前跨几步,唤道:“君公子,君公子……多谢公子那日救命之恩,在下定会携厚礼上门感谢的。”
君行舟闻言,停步看了眼追上他们的贺兰谨,什么也没说。
主要,他对这人没印象。
贺兰谨倒是笑得灿烂,哪怕君行舟只瞧了他一眼。
贺兰谨这人说到做到,回京城次日,他便携礼拜上了庄府府门。
也是此时,众人才晓得,他正是大梁太子贺兰谨。
小厮慌忙传报到表公子院落去,却只得那客人淡淡一句,“不见。”
“这,这……哪有这样的道理……”小厮哆哆嗦嗦。
他们不过是皇商,如今皇太子亲临,应是满门相迎才是。
现下前厅整整齐齐跪了一片,老太爷着人来请表公子到前厅去,哪知那客人不待表公子张嘴,开口便拒。
云秉生听君行舟这么说倒也不意外,只招了招手,示意小厮跟上,道:“走吧。”
就算是一国之君亲临,君行舟也不会放在眼里,一个皇太子又算什么。
可他作为庄家的表亲,终是要顾虑庄家一二的。
庄家既然在南梁从商,必不可得罪了梁太子,如今若有他为桥梁,拉近庄府与太子府的关系,也算好事一桩。
云秉生到前厅的时候,贺兰谨已经在主位上坐下了,他祖父正恭敬陪着笑,气氛尚算融洽。
“太子殿下。”云秉生朝贺兰谨拱了拱手,便算施过礼了。
贺兰谨当即上前扶他,笑道:“庄兄不必多礼,你我往后还以兄弟相称便是。”
云秉生闻言,略一颔首,屋内众人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这这这,表公子未免太失礼了些……
唯有庄老太爷清楚云秉生身份,晓得他此番肯向贺兰谨见礼,已是给足了庄家颜面。
一时间,庄老太爷看向云秉生的目光愈发欣慰。
贺兰谨扶罢云秉生,当即向后看去,见云秉生身后空无一人,略有些失望道:“君公子没来么?”
“行舟有事要做,不便来此。”云秉生给贺兰谨留了三分颜面,没直说君行舟不见他。
“原是如此。”贺兰谨当即又笑开了,拉着云秉生一道入座,道:“今日我本不欲如此大张旗鼓叨扰,可庄兄你这一命之恩功不可没,孤便想着,排场大些,也好以示孤对庄府的重视。”
贺兰谨的所思所想,无疑是缜密的。
他与庄云,是君臣亦是友人,他以君的身份提拔了庄家,又以友的身份,与云秉生结交。
云秉生对此,倒也不觉殊荣如何,他也曾是一国皇子,只要他想,皇太子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
如此说来,他的身份,其实和贺兰谨没什么不同。
既是同等,相处起来又何必有负担。
贺兰谨本是宽和之人,能遇到相谈甚欢的人已是不易,对方若能同等看待他,那自然是极好的。
何况,他也希望,日后能多到庄家府上走动。
云秉生对此不置可否,只在贺兰谨又一次闲谈间提及君行舟时,直率道:“贺兰兄莫非对行舟有些别样的心思不成?”
贺兰谨闻言神色一怔,随即不确信道:“有这么明显吗?”
哪里不明显,他十句话有八句在问君行舟。
庄府偌大,散个步贺兰谨也能在君行舟的院子外边绕圈,那神思不宁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心思不在此处。
见云秉生不说话,贺兰谨当即笑道:“在我心中,君公子确实与旁人略有不同,庄兄若可引荐一二,我感激不尽。”
云秉生闻言,却是脱口而出道:“不必再想,绝无可能。”
他这话,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