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舟怔愣瞬息,云别抽剑划破掌心,任由满手鲜血淋漓,按在了阵眼之上。
“老夫送你一程,送你去陪她……”云别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他兀自喃喃着,囫囵到最后,竟是涕泗横流,悲戚道:“你杀我徒儿,毁我徒儿道心……老夫为了人族,老夫何错之有……?!”
“今日,今日便做个了结,你今日必死无疑,君行舟……!”
以剑尊毕生修为开启的最后两重大阵,一重比一重更为惊人嗜血,唯有搅碎一切可以止息。
对这令天地色变的大阵,君行舟却是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似被刚刚的消息打击傻了一般。
正在此时,正是那血红劫云凝集涌向君行舟之际,有人一剑引动天地灵气,携着满身光华扑向他,将君行舟护在身下。
“师,师尊……”
是贺云起,生生替他扛下了这致命血雷,以元婴修为,硬抗大乘劫云。
此杀阵消解,他也必死无疑。
君行舟无垢白衣又一次被血染红,他迟钝地转了转头,一时间,竟忘了推开死死抱住自己的贺云起。
“终于,终于……”贺云起在他耳边轻喃着什么,混着涌起的血沫,君行舟听不太清了。
只是好像,贺云起哭了,他的泪,穿透衣衫,灼烫肩头。
这大抵是生平中,他们头一遭如此贴近,贺云起那隐秘心事几欲脱口而出。
可最后,他轻声问了一句,“师尊,旧……旧园的桃花,开了吗……”
喉头涌起的血沫将贺云起话音吞没,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少年时,他和师尊坐在木屋边,一起看漫山桃花开。
可是……他好像,再也不能,和师尊共守骊山,花开时节了……
贺云起埋首君行舟肩头,泪浸湿衣衫,断续的哽咽声中,静默的是他最后一丝,低哑的笑。
君行舟茫然一瞬,难得有些无助的低声自语道:“不知道……”
那紧紧抱住他的人,手臂垂落在他话落之前。
贺云起来不及听了。
又或者,他本就不曾奢望过一个回答。
君行舟陷入了久违的迷茫之中,他忽然想起,那年城下微雨,老道拾起签文,幽幽念道:知而不避,飞蛾扑火。
这便是……所谓命数?
君行舟从不信命,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总有人挣不脱宿命。
他搀扶着贺云起渐冷身躯站起身来,空蒙的眼中再留不下什么,一把锈剑挥开灵力尽失的云别,低道:“我不会杀你。”
想死太简单,有些人,得活着才足够生不如死。
以云别对道盟的贡献,道盟之人定会尽心竭力照顾他。
而今,灵力尽失,又被他废了经脉的云别,等同废人一个。
曾经风光无限的剑尊,又要怎样去习惯,他也成了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不值一提的蝼蚁的事实。
君行舟步子很慢,可围住他的修界之人都在随着他的脚步连连后退,欲要阻拦,却又没人敢做这出头鸟。
直到一个万归宗弟子结结巴巴的找出了个借口。
他道:“……把我万剑峰的大师兄留下!”
君行舟闻言,沉默许久,片刻之后,他才抬眸,沉静道:“我要带他走,你们拦不住我。”
他一贯不喜喧哗,如今开口也是淡淡的,只是手中现出的心剑,昭示着,此事绝不善了。
今时今日,君行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自伤八百才能勉强脱困的少年了。
他一步一血路,昔年睥睨众生的修士如今尽数伏诛于他剑下,蜿蜒的血路之上,碎光浮动。
这是,来自于神只的馈赠——掌善恶惩罚,不受因果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