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欠她一次
作者:长山里   嫁帝师最新章节     
    沈让尘看着洞口,直到陆凌玖的背影完全消失,他微微侧头,“人走了,出来吧。”
    余晚之从里面走出来。
    刚才陆凌玖那番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原以为陆凌玖是要找她麻烦,她完全没想过那二愣子想的竟是上她家提亲。
    沈让尘抬手,在自己肩上一点,“这里。”
    “嗯?”余晚之面露不解。
    沈让尘说:“有东西。”
    余晚之左右看了眼,也没发现沈让尘说的什么东西。
    她今日穿着狐裘,原本上次已经给嫂子送了回去,结果早晨出门前徐清婉又送了过来,非让她披上,她怕给人弄脏,所以一路都很仔细。
    似乎是听见了一声轻叹,余晚之转头,看见沈让尘朝她走来,伸手擦过她的发丝,收回时两指间捻着一张枯叶。
    “既白和楼七快回京了。”沈让尘说。
    余晚之抬头看他,“顺利吗?”
    沈让尘说:“不算顺利,但人还算平安。”
    余晚之放了心,点了点头说:“楼七要将东西亲自交出去,希望我们不会因此而反目。”
    “万一会呢?”沈让尘垂眸看着她,脸庞映他低暗的眸色里。
    狐裘遮住了她半张脸,衬托得那双眸子越发明亮,不知她是涂了胭脂还是饮了酒,脸颊泛着淡淡的酡红。
    沈让尘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低下头盯着指间的枯叶,将问她的那个问题还给了自己。
    万一会呢?
    若她真的拦了自己的路,他能下得去手吗?
    沈让尘没有再想,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我知道。”余晚之说:“若是敌人,楼七的师兄早就招了,又何必绕那么大弯子,我也不会找你合作。”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自陆凌玖离开后,沈让尘的眼神都黯了几分,让她没了再和他呛声的想法。
    “既然无事,那我先走了。”
    “好,出去往左走,陆凌玖走的右边。”沈让尘松开手,看着枯叶落地,“对了,还有一事。”
    余晚之已经半拨藤蔓,闻声回头,“什么?”
    沈让尘没看她,只道:“这件事算我欠你一次,你可以找我还。”
    余晚之一笑,“此事你不提,待你酒醒了我也得提,我是怕你还醉着记不清楚,往后有你还的时候。”
    说完拨开藤蔓,走了出去。
    ……
    夜的潮气慢慢浸润,喧嚣了一日的尚书府终归于沉寂。
    “卿时。”郭自贤喊了一声,“你随我来。”
    这并不是宋卿时第一次进到郭自贤的书房,丫鬟鱼贯而入,托盘里端着面和茶,放下之后便退了出去。
    郭自贤提筷,“我就好这一口,喝了酒再吃一碗面,舒坦,这是自我年轻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每次应酬回来,夫人都会给我煮上一碗,少年夫妻,总归是感情要深一些。”
    宋卿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哪有什么少年夫妻感情深,若真的深,郭自贤就不会娶那么多房妾室了。
    宋卿时没有拆穿,安坐一旁道:“大人有话还请直言,下官洗耳恭听。”
    郭自贤用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听说你近日又出城去看亡妻。”
    宋卿时垂首,“我……”
    “你不必如此。”郭自贤抬手制止,“你惦记亡妻,可见你是个有情人,若真是个无情无义之辈,我倒不放心将小女交给你。”
    宋卿时眸光微动,没有开口,空气短暂的凝滞。
    郭自贤捏起茶盏,阴声道:“但有情归有情,孰轻孰重你应当分明。”
    宋卿时垂首听训,“大人教训得是。”
    郭自贤施完威,接下来便该施恩,“年后开印,你等着升迁的调令吧。”
    宋卿时微微抬头,“但我资历尚浅,恐怕不能服众。”
    郭自贤摆手,“你今日也看见了,都察院的人一个都没来,徐则桉心高气傲,不屑与我为伍,他们是言官,我府上设宴他们理当避嫌,左右都是参,但他们参动我了吗?所以卿时,有机会就要抓住,不要管什么资历,当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没人会管你的资历,他们只会想着如何把你挤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郭府,在昏暗的巷子里穿行。
    两车交汇,稍停片刻又继续前进。
    “大人,到了。”小厮说完掀开了帘子。
    已不是从郭府离开的那辆马车,下来的人却还是宋卿时。
    小厮引着宋卿时往里走,进了门后低声说:“元辅在院中等着大人。”
    宋卿时加快脚步,进院看见了临窗的身影。
    “老师。”
    “来了。”魏元纬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宋卿时跨入房中,借着灯光,看见一个新年不见,魏元纬又清减了几分,苍老的脸上满是沧桑,眼中却是在官场淫浸出的威严。
    “老师可有按时用药?”宋卿时关切道。
    魏元纬嗓音虚浮无力,“老毛病了,无需多虑,郭自贤那边如何?”
    “今日他向我提了升迁之事。”宋卿时道:“但他对我仍旧防备,许多事并不经由我手,恐怕……”
    他顿了顿,继续道:“恐怕要等成亲之后才会将我完全当作自己人。”
    魏元纬叹了口气,半晌才问:“事到如今,你可悔,可恨?”
    房中静了片刻,许久没有听见回音。
    宋卿时喉结滚动一番,开口时嗓音微滞。
    “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无人逼迫于我,既决定了前路便不会退,也无路可退,老师问我可悔可恨,学生不悔,但我恨,可即便是恨,恨的也是我自己。”
    魏元纬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莫要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就说出来,你还有老师。”
    宋卿时垂下眼,想起了别庄上陌生又熟悉的妻子,“是,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有老师,还有我要做的事。”
    “天地有正气,于人曰浩然。”魏元纬温和地说:“你选地这条路,太难了。”
    宋卿时闭上眼。
    如何能不难呢,可他早当不起一个正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