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高升,今日散朝的时间有些晚了。
“三小姐别急。”澹风劝说道:“应当就快出来了,朝上事多便会议久一些。”
“嗯,无碍。”
车帘半挂着,余晚之看着宫门的方向。
又过了许久,总算看见朝臣陆陆续续出来。
陆凌玖黑沉着脸大步走在前面,出了宫门就翻身上马。
刚跑出几步,便看见澹风旁边的马车,车辕上坐着他熟悉的余晚之那个小厮。
陆凌玖下了马,大步走过去,“你来等你兄长?”
余晚之颔首,“是。”
“昨夜……”陆凌玖踌躇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夜是好心,没想到给你们带来了麻烦,不过你放心,今日在朝堂上我都说清楚了,那卢寺荣揪着你不放,要不是在朝堂上,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陆凌玖挥了下拳头,“你是没看见,那卢寺荣一把年纪倚老卖老,在朝堂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口一个君父,他也不照照镜子,他那一脸褶子比皇上还深,还好意思喊君父。”
余晚之原本还情绪紧张,也不由被陆凌玖逗得笑了出来。
沈让尘和余锦安走出宫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陆凌玖靠着马车和车上的余晚之在说些什么,帘下一角露出余晚之含笑的侧脸。
沈让尘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他表情若常,脚下的步子却缓了些。
余锦安两步便超出他大半个身位,回头看了眼沈让尘,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旋即了然。
浓云久积不下,压得天阴沉沉的。
陆凌玖心情却颇好,还在说那卢寺荣的事,学得绘声绘色。
“下朝都要人搀,不过流几滴马尿,还当他流的是血呢。”
陆凌玖目光一转,正好看见卢寺荣由人搀扶着走出来,他抬手一指,“你瞧,我说的没错吧,从宫里装到宫外。”
余晚之扫了眼他指的方向,却意外地看见了沈让尘和余锦安,两人相对站着没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二哥出来了,小王爷早些回府。”
余晚之掀帘下了马车,快步朝着两人走去,陆凌玖看着她的背影,讪讪地揉了揉后颈。
隔了还有些距离,余晚之便喊:“兄长。”
余锦安收了话,转头道:“你不用来的,没什么事。”
“怎么样了?”余晚之走过去。
宫门口来往都是朝臣,不由多看几人几眼。
“上车再说吧。”余锦安道。
余锦安请沈让尘先上了马车,自己紧随其后,在车辕上朝余晚之伸手,想拉她上来。
余晚之刚伸出手,余光里少年在不远处站得笔直,她又收回手,朝着陆凌玖走去。
陆凌玖眼睛一亮,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意。
余晚之心中乍然翻涌出些酸涩来,少年的赤诚本该被珍惜,但她终究是还不起同样的感情。
“小王爷。”
“你要说什么?”陆凌玖问。
余晚之想了想,说:“正值多事之秋,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牵扯进来,入局的人越多局面就越乱,汴京终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你不如先回封地。”
“我才不走。”陆凌玖道:“正是因为多事之秋我才不能走,我得护着你呀,你…… ”
陆凌玖垂着头,鹿皮靴在地上蹍了蹍,又拿眼偷瞟她,“你是不是……担心我呀?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是男人嘛,大丈夫哪能遇见事就躲。”
这人没法沟通了。
余晚之吐了口气,沉着脸转身走了。
陆凌玖也没往前追,马车都不见影儿了,他还站在原地自顾乐呵。
天上总算飘下些细雨。
小厮几次想要开口提醒,都被陆凌玖的一脸喜色给挡了回来。
冷雨落在脸上,陆凌玖总算回神,抬头看了眼天,让小厮牵了马过来。
陆凌玖翻上马背,也不急着走,在细雨中慢行。
“墩子。”他侧头看着小厮,“你方才听见没?三小姐关心我呢。”
小厮干笑,“是是是。”
陆凌玖又道:“嘿嘿,我问她是不是关心我,她还害羞了,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小厮欲言又止,“其实…… ”
“我就不该当场拆穿她。”陆凌玖“啧”了一声,说:“姑娘家皮薄,我当众问出那样的话,她自然不好回答。”
小厮:“其实…… ”
陆凌玖看他一眼,“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常言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昨晚的事我虽是做错了,但是我的心是好心,三小姐一定是看见了我的赤诚之心。”
陆凌玖越说越高兴,鞭子一扬,打马走了。
……
春雨淅淅沥沥,马车内坐了三个人,就显得有些逼仄。
沈让尘坐在余晚之对面,他人高腿长,膝盖都快触碰到余晚之的腿。
余晚之忍不住问:“二公子不用避嫌吗?”
当着众大臣的面上余家的马车,不知那些人又会在背后编排什么。
“还避什么嫌。”余锦安说道:“我早就成了别人口中的沈党,今日朝上皇上已下旨,我和楚明霁停职待查,让尘没受波及,只因他们目前没有证据,应该说还没做出伪证。”
余晚之不由看了余锦安一眼。
这才多长时间,已从二公子、沈大人这样的称呼变成了让尘。
余锦安:“只是……”
“怎么了?”余晚之问道。
沈让尘接话,“皇上原本要将此案交由刑部主审核,朝上争执不下,最终定为三司会审。”
“也就是说,郭自贤也能横插一手了。”
“有都察院盯着,他们应该也不敢屈打成招吧。”余锦安道:“只是锦棠要移交到刑部,就不好照看了。”
“锦棠倒不用担心,她是女子又是官眷,他们不会动刑。”
余晚之想了想,继续说:“现在该担心的是游远,此人会不会倒戈,他的伪证亦能成为钉死兄长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