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乃天下之枢纽,繁华之所聚,汴京城中心的禁宫一派威严与庄重,而人头攒动的街头巷尾,却是一派浓厚的民间烟火气。
余晚之身侧跟着楼七与既白,街上人头攒动,楼七与既白不时伸手帮她挡开脚步匆匆的行人。
经过一间茶楼,门口忽然冲出个人影,是一名书生模样的灰衫男子。
书生恨恨地甩了甩袖子,看见门口的几人,哼了一声,又甩着袖子走了。
他们站着三人,但那目光分明是冲着中间的余晚之而来。
余晚之不明所以,“我都不认识他,他瞪我做什么?”
她如今身居高门高墙之内,没有经常出门,若不刻意打听,汴京城内有些个什么风吹草动,她自然不知晓。
但既白和楼七没事便在外边走动,自然知道近来汴京城内有什么新鲜事,也大致猜到方才那一眼是因为什么,都是他们家公子引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楼七率先说:“大约是……他不喜欢女人?”
“我们这里不是还有个男人么?”余晚之说着,看向既白。
既白点了点头,“对,我还是男人呢。”
“大约是因为你不太像。”楼七说。
既白抬手指着楼七,“你说谁不像男人?你……”
两人像是狗见羊一样,一天不斗两次嘴都会让人怀疑他们哑了,余晚之早就见怪不怪,对此充耳不闻,抬起头看向茶楼的牌匾。
“清茗雅阁。”余晚之喃喃念出声。
总觉得这茶肆的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从何处听来的。
楼七和既白还在斗嘴,余晚之已径直步入茶楼。
“欸,夫人……”两人立刻不再吵架,赶忙跟上。
一入茶楼,声浪扑面而来,一阵高过一阵,厅中两帮人马你一言我一语,正吵得不可开交。
余晚之驻足听了片刻,双方口舌交战的中心,频繁地出现一个名字——沈让尘。
一方为正,诉其功绩,另一方为反,则是在抨击沈让尘的为人。
余晚之此刻算是明白适才在门口被瞪的那一眼到底是为何了,大约是因那名书生恰好是反方,而对方恰好又认出了她是沈夫人。
众人聚集在厅中,四周的桌椅倒是空着不少。
余晚之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在一旁听个热闹。
前边听得还好,大约是说沈让尘目中无人,在朝堂上当庭斥责老臣,不尊重年迈的老臣。另一方则说朝堂上尚且无父子,就事论事,需要给什么面子。
渐渐的,余晚之就发现风向有些不对。
“他沈让尘既要入天师门,又要娶妻,这天下的好事都叫他占了,没这样的道理!”
“沈大人和夫人自幼定亲,而人才成亲实为水到渠成,若是丢下余家小姐嫁不出去,那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天师门不娶妻,这是规矩,那他又将仙去的张天师置于何处?简直就是不尊师重道,有辱师门!”
绕了半天,大概是别的地方挑不出毛病了,揪着沈让尘娶妻不放。
余晚之听了一会儿就听不下去,她向来不是吃闷亏的性子,来都来了,若是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落荒而逃?
余晚之清了清嗓子,“诸位。”
茶楼厅中吵得正不可开交,根本没人理她。
余晚之想了想,拿起茶盏往柱子上一砸。
咔嚓一声碎响,吵闹的众人总算被惊,陆陆续续转头看过来。
余晚之放下手,扬声道:“依我看,旁人娶不娶妻,似乎与诸位无关。”
在场众人大都不认识她,一名书生当即皱眉,“此处乃文人聚集之地,岂是你一女子该来的?”
余晚之忽然想起来这是哪儿了,这是她自个儿的店,是她和楚明霁合伙开的茶楼之一。
刻意起了个风雅的名字,投文人所好,此处文人聚集,作为探听消息之处,另还有专门为走南闯北的行商、游士开设的客栈,也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
巧了,她开店的时候,可没说过这地方女子不许进。
余晚之扫了一眼那书生,说道:“此乃茶肆,门口没挂着不许女子入内的标语,我怎么就不能入内了?”
那书生刚想开口,一旁的人拽了拽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书生皱着的眉逐渐松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沈夫人,怪不得替他说话呢,久仰,久仰。”
那人下巴高抬,一副倨傲的样子,两声“久仰”几乎是从鼻孔里出来的,满口的酸气,这态度,已经相当无理了。
余晚之岂会听不出他的嘲讽,“客气,客气,你虽籍籍无名,倒有一张利口。”
那人一听,脸颊抽搐了一下,提了口气想说什么,袖子被旁边的人拽住,于是“哼”了一声。
“算了,我不和女子计较,民不与官斗,咱们斗也斗不过。”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少在此挑动官民之爭。”余晚之打量他一番,“看你的年纪,应当已经娶妻了吧?”
那人不明所以,依旧一副倨傲的模样,“我是否娶妻与你何干?”
“那沈渡娶妻又与你何干?”余晚之说:“怎的?你对我敌意如此重,难不成是不高兴他娶了我,却没娶你?”
人群中顿时一阵哄笑。
那书生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一女子,怎能说出如此轻浮之语。”
余晚之哼笑一声,“好,那就说些实在的,我问你,论学识,你比沈渡如何?”
书生降低声音,“他自幼拜身天师门,天师高才,而我——”
“少废话。”余晚之打断,“我只问你,比他如何?”
书生讪讪道:“自然不敢与之相比。”
“那你可有功名在身?”
“……尚无。”
余晚之微微颔首,说:“那就是说,你二十有几尚无功名在身,那么吃穿住行全靠家中帮衬,你不在家中苦读报孝父母,却跑来此处管旁人娶不娶妻,想来不是闲来无事,便是腹有万卷书,来年定能高中了。”
“我……我……”书生几次开口都插不上嘴。
余晚之继续说:“退一步说,如你这般都能娶妻生子,怎么才高八斗的沈渡反倒是不能了?”
书生一时间脸色涨红,竟说不出话来。
今日若叫一名妇人杀了读书人的锐气,来日哪还有脸走出门?
一人拨开那书生,站到了前面,是一名年轻的锦衣公子。
锦衣公子正色道:“可沈大人是天师之徒,而非我等凡人,既已入天师门,再行娶妻即为不尊师重道。”
“我可从未听说尊师重道之中包含不娶妻这一要求。”余晚之气定神闲道:“况且,天师收他为徒可不是看中他不娶妻,而是因为他配,在座不乏尚未娶妻的人,怎么没收你们为徒呢?”
一个问题抛出来,问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
是啊,张天师挑剔,百岁高龄才收了这么一个徒弟,你问怎么没收他们,当然是没瞧上。
二楼一间雅间的帘子半开,两人坐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热闹。
楚明霁今日下朝便把沈让尘拐到这里来,就是想让他自己来听听这些文人都是怎么说他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夫人余晚之。
楚明霁收回目光,感叹道:“你夫人这张嘴实在厉害,你们在家中吵架谁赢?”
沈让尘看也不看他一眼,“我们从不吵架。”
楚明霁噎了噎,“拌嘴呢?拌嘴总会吧?”
沈让尘眉梢含笑盯着楼下,略显得意地说:“我夫人讲理,不拌嘴。”
感觉被什么酸不拉唧的东西喂了他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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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番外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