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真的想杀我不用等到今天,只要认真审乐王,就能知道废掉他武力的主意是我出的,仅此就足够杀我满门了,何必等到今天用这种授人话柄的方式?姚孟把我当成傻子了。”
“父亲当面对他如此器重,他为何这般对你?”
“器重也不见得,当年所有文官都知道我帮助乐王夺位,都希望并相信乐王可以赢,只要乐王一赢,我就是国丈,攀上我就能前途无量,那姚孟是因此才对我百般讨好的。
说来惭愧,我用他也不是因为他才能出众,而是他特别听话,我需要培养听话的人,既然是互相利用,我失势之后,他弃了我投靠别的大树有何奇怪?”
刘津叹了口气:“以权谋私,权没了被反噬理所当然,那也怨不得谁。”
“可你不还是右丞相吗?”
“那又如何?在新皇面前失宠是早晚的事,谁让我那么卖命地算计人家呢。”
刘娥泣道:“父亲,孩儿不孝,都是孩儿害了你。”
刘津道:“女儿呀,为父能帮你的,不就是赌上这条老命,让你得到个心安的结果吗?自从你自缢被救后立下那个誓言开始,为父心中所想的,就是无论如何要让这个誓言变为现实,遭千夫所指,留万世骂名,在所不惜。”
刘娥哭了,说道:“父亲,你是受了我那个誓言所累的是吗?”
“我刘娥,此生此世一定要当上皇后,而负我心者,终有一日得跪在我面前向我求饶,但我不会饶,若违此誓,生生世世誓不再为人。小娥,你这辈子既然做了为父的女儿,为父怎能让自己女儿今生今世不复为人?”
刘娥一时泪流不绝。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独自向天发下的誓言,竟然被父亲听到了,原来一向为官正直的父亲,就是从此之后变得不择手段,成为皇子党党魁,并策划实施了蛟龙酒、泻玉汤的组合打击。
刘娥哭道:“父亲,你不必这样的,我其实……没有那么恨他!刚醒的时候是很恨,可是两年过去已经不再那么恨了,特别是他被逼喝了归来水之后,女儿才知道,所有的恨都是假的!我恨的是那个女人,她为什么要出现,没有她,就不会是这样……”
刘津道:“女儿,你是说,你不再恨他?”
刘娥不知怎么说,只是缀泣。
“若是不恨他,也不用恨那女人。”
“为什么?”
“你到清月庵,用带刺的鞭子抽她,如果是别的女人,一旦翻了身,她会放过你吗?可是直到现在,她已经当了皇后,你却还能安然无事,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女人对你特别容忍。”
“我不需要她假惺惺……”
“这件事天知地知,我们知,她不需要假惺惺,她身上怀了龙子,只要拿这个说事,女儿呀,罚你进清月庵都是轻的,人家没有,说明她对你心中有愧……女儿呀,这件事,就这样放过了吧。”
刘娥心头一凛,叫道:“父亲,你为何跟我说这个?你别吓我,你要想办法活下去,好不好?”
刘津道:“人要脸,树要皮,为父是国家重臣,在殿上说的话,字字掷地有声,重达千斤,当时说了征兵不到十四万便自请死罪,此言一出,不可反悔,反悔了,你让为父从今以后,又有何面目站在殿前?”
“那他真的会杀你吗?”
“他就算想不杀,也会有人逼着他杀,而且我知道是谁……”
“还有谁可以逼他杀人?父亲,你告诉我,我去求他。”
“如果你能求得了,人家就不会费那么大的事阻止我招兵了。”
“到底是谁?”
刘津摇摇头道:“小娥,你心中的恨已经够多了,是谁就不必知道了,为父只是不放心你,万一我死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女儿想过了,如果这个家再容不下我,我就去清泉庵。”
“清泉庵?你想简单了,你以为到了清泉庵就万事大吉了吗?女儿,为父有个建议。”
“你说。”
“找皇太后。”
“找皇太后?干什么?”
“你去找皇太后就行了,她会安排的。”
刘娥越听越害怕,这种托以后事的语调让人绝望,她失声地哭着,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干,只觉得这世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进来报道:“相爷,外面有人求见。”
刘津暗暗吃惊,此时二更过了一半,已是夜深人静,怎么还会有人来求见?
刘娥眼里闪出了希望,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不会来访,来访,可能是来救她父亲之人。
刘津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说不怕死,能活当然还是活着最好,当下问道:“是什么人?”
“这是拜帖,请相爷过目。”
刘津接过来看一看,借着烛光,看着上面写的五个字“虎口关裴三”,一时甚是吃惊,因为他的印象里,没有一个熟人是祖藉虎口关的。
突然灵光一闪,说道:“明白了,是不是原楚州太守裴仁家的三公子?”
“是。”
连刘娥都感到吃惊。
这裴家三公子的大名,可说是如雷贯耳。
有人说他是男子,力拔千斤,能把一对三百斤的大锤耍得风车相似。
有人说他其实是女子,因一心想要从军帮助父亲实现收复虎口关的愿望,而国家禁收女兵,所以一直作男装打扮。
不管是哪个传说,都有一种很强的神秘感。
可是,刘津与裴家不要说交情了,面都没见过几回。
当然了没见面反而是好事,那裴仁因为痛恨文官无能,浪费了当年全力收复虎口关的机会,每次看到文官时,眼睛都像着火了一样,流露着不加掩饰的鄙视和愤怒。
所以,跟他见过面的文官,基本上就没有不恼他的。
而他的公子深夜到此,却是为何?
当下说了一声“有请”,家丁急忙出去。
一会儿,家丁便带着一个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身上披着金甲的英俊少年进来,见他身材中等,但生得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眉宇之间,虽然脸带笑意,却依然有一股逼人英气。
刘津道:“你就是裴三公子?你深夜光临寒舍,可有指教?”
英俊少年施了一个大礼道:“我便是裴三,此来是为了解相爷所忧之事。”
“我所忧之事不少,不知你指的是哪件?”
“相爷请随我来,便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