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刘津道:“陛下,你一定要告诉微臣,乐王妃她,究竟出了何事?是不是一时没有控制好,犯了军法?”
这是刘津最担心的事情。
女儿养尊处优,而且这两年脾气暴涨,动辄打人骂人,这种习惯带到军营,而且是作为普通士兵去的,如何能与他人相处?那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客人道:“刘卿勿忧,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一定有事,不然,陛下不可能深夜一人返回京城见微臣的,陛下一定是见到她,而她一定是出事了。陛下,不管她出了何事,请务必告诉微臣。不然,微臣如何安心?”
“朕来,是因为朕确实看到她了,但是,当时没有一下子认出是她,她也不想让朕认出来,朕是后来才想到可能是她的。”
“她、出了什么事了?”
“今日朕接到急报,需要紧急派人到虎口关,由于裴磬曾多次化妆出关,对那段路熟悉,朕让她带了一小队人前往,她是其中之一。”
“就这样?”
“就这样,只是,她们走之后……”
“东晋人围城了。”
“对。”
“那等她们一行人到的时候,是要闯过敌人营寨的。”刘津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十万东晋人实施的包围,要闯过敌寨,简直九死一生。
刘津颓然坐到椅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朕返回来,是想证实是不是她,如今已经证实了,裴磬是带了近百女兵前去的,都是善骑者,但东晋人不会不作防备,不管如何小心,牺牲在所难免。但愿苍天保佑她没事吧。刘卿,若是她真的出了事,还请以国事为重,朕要告辞了……”
刘津道:“陛下,微臣斗胆问一下唐突之言。可以吗?”
客人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陛下,心里,是否还有她?”这句话,说得很艰涩,但作为一个父亲,有些话再艰涩也要说。
万一女儿真的……
客人身体一震,连忙道:“没有、她乃是朕的弟媳,朕岂能……”
“皇上,刘娥当初负气嫁作乐王妃,实非本意,乐王娶她,也是想借微臣之力,两人之间毫无夫妻之情,而且,据微臣所知,至今两人也未曾有染,她口说恨你,其实未曾忘了旧情。”
“若是未曾忘了旧情,又何必毁了婚约?朕当年与燕儿成婚是情非得已,但朕身为储君,多娶一人,不算伤天害理吧。”
“不是你毁了婚约的吗?”
“不是,是她写了信来,寄回坤灵剑,索要乾阳剑,逼朕毁了婚约,朕当时也一时负气,就依了她。不久就听说她嫁给了乐王为妃……此后每次相遇,她都视朕与燕儿为仇人……朕以为……”
客人苦笑一声。
“刘卿啊,燕儿前来投奔朕时,刚背弃了东晋,而我军我国都不能容下她,她主仆四人,惶惶不可终日,天天以泪洗脸,正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她把朕当成了唯一可信任可依靠之人,朕就是铁石心肠,也不能负了她的这番信任。”
“微臣,明白了……娶了她,这一主三仆就能安心了。”
“是啊,这四个人无依无靠,没有了朕,天地虽大,亦无容身之地,朕娶一人,能活四人,本来指望能跟令爱解释清楚,没想到……”
刘津道:“微臣只道是陛下喜新厌旧,嫌她过于老实,她也以为是这样,原来陛下是这样想的。”
“是,不过朕也不后悔,燕儿乃是通情达理之人,跟了朕之后,不管受多少委屈,皆能无怨无悔……”
“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确实是仁厚之人,否则别说娥儿了,就是微臣,只怕也早就在劫难逃了。陛下,太后,最近没找过你吗……”
“找我干什么?”
“可能是陛下太忙了,她找过微臣说了一些话。”
“说什么了?”
“这,也许,陛下应该找太后聊聊……不过,只怕也无此必要了。微臣有个请求,若是她此行遭遇不幸,请陛下正式下旨,废了她乐王妃的称号,让微臣以相府千金之礼安葬她,墓碑上刻爱女刘娥之墓几个字即可。”
“这又是为何?”
“她与乐王,名份上是夫妻,却既未同床,更加异梦,只是在互相利用而已,想来便是死了,也不愿以乐王妃的名义长眠于地下……”
客人沉默。
“她已经嫁到了皇家,这墓碑自然不会刻这样的字,朕若刻的是以下几个字‘贵妃刘氏之墓’,你看行吗,朕就以贵妃的名义安葬她,你说她会开心吗?”
刘津眼泪涌了出来,跪倒在地道:“陛下若能给小女一个名分,她必然死而无憾,微臣此后为陛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平身吧,本来就是朕害你们父女如此,这都是应该的。休息吧,朕要回军中去了。”
客人离开,刘津坐在椅子上,不觉老泪纵横。
这时他又伸手去找衣襟上女儿的信,才发现信不在了,他慌着找了一阵,才蓦然想起,刚才那位客人看罢之后,就随手纳入了长袖之内,忘了交还给他。
……
从相府出来后,杨晋驰马星夜赶回军营。
其实出来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
当时在那样的气氛下,心里充满了内疚,所以没想那么多,给了一个这样的承诺。
可是他疏忽了一件事。
闯敌营,未必就真的死。
那这个承诺就会变得有点尴尬了。
毕竟,活着的人不一样,要面对的事情很复杂。
当年刘娥还只是一个乖巧相府千金的时候,性子就已经如此刚烈。如今脾气这么暴躁,这么豪横,加上对肖皇后恨之入骨,即使心里还有他,她也是绝对不可能进皇宫的。
更何况,封号还是贵妃?
到时恐怕宁死不从,还会想办法让他难堪。
大意了,当时沉浸在那个气氛中,没有多想,过后冷静想想,有裴磬,好像就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还有一件有点丢脸的事。
当年刘娥寄回了那坤灵剑,索要乾阳剑时,他居然有些舍不得,找了个剑已损坏的借口,现在却把剑交给了裴磬带去,说不定刘娥有机会看到,那就尴尬了。
以前他只是一个太子,撒个谎还情有可原。
可现在,他已经是一国之君,这谎就不太好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