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内殿传出刺耳尖叫。
冬玉和雨水就守在殿外,听到动静,忙起身闯入内殿查看情况。
钱漫漫已从床榻上坐起身,面色惨白、满头的虚汗,未等冬玉二人走近,便掀被要下榻,“我知道禧姐儿在哪儿了,咱们现在便去救人,马上去救人……”
冬玉疾步上前扶住她,“夫人莫着急,先把话说清楚,小姐她到底在哪儿?”
“嘘~”雨水看了眼窗外,示意二人小声些说话。
钱漫漫下意识的捂嘴,杏眸中盛满惊恐,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澎湃,颤着嗓音说道:“禧姐儿被关在乾清宫下头的密室里,入口就在乾清宫寝殿的博古架后面。”
冬玉和雨水均难掩震惊,她们只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钱漫漫当真梦到了密室入口。
雨水率先反应过来,温声安抚钱漫漫,“夫人莫要着急乱了分寸,眼下咱们就算知道小姐被藏在哪儿,也需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方能出手将人安全救出。”
乾清宫是皇帝办公歇息之地,里外几层都是皇帝的耳目,想要偷偷潜入乾清宫将人救出,几乎没可能。
“对,得从长计议,可咱们得快着些,不然,不然禧姐儿她、她会遭遇不测的。”梦中的场景,钱漫漫没敢说出口,怕说出来会全部成真。
又细细问询了钱漫漫一番,直到再问不出有用的线索,冬玉留下看顾钱漫漫,雨水则趁夜去了慈安宫。
目前就算知道了小姐的具体下落,可单靠她们二人,不可能将人成功救出,必须求助外力帮忙救人,而淑太妃是唯一能求助之人。
慈安宫东殿里,淑太妃得知原委,只犹豫了一瞬,痛快答应会想办法救人。
谈妥救人之事,淑太妃又提醒道:“在定北军攻城之前,尽量让颜夫人出宫去吧!”
雨水知淑太妃是好意,点头应下,“婢子会劝解夫人尽快出宫的。”
淑太妃又道:“不是要你劝解,而是去落实,切记、迟则生变。”
闻此言,雨水面上多了几分郑重,“好,婢子代夫人谢过太妃娘娘提醒。”
雨水离去后,淑太妃的贴身嬷嬷进殿来伺候,见主子神色疲惫,嬷嬷忍不住劝道:“眼下还有回头路,娘娘再好好想想,万一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呀!”
主子已是太妃的身份,不管谁坐皇位,都不会为难先帝的太妃,主子完全没必要冒险趟入浑水中。
淑太妃眼神悠悠望着窗外,“纵使会万劫不复,也比做被人驱使的笼中兽要好的多,这只看得见四方天的日子,哀家过够了……眼下有逃出牢笼的机会,哀家拼出所有,也要试上一试。”
嬷嬷无奈叹息,“唉!老奴怕娘娘有朝一日会后悔。”
“哀家绝不悔。”淑太妃语气决然。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她只会拼尽全力勇往直前,怎可能会后悔?
她本是花家庶女,生母出身卑微且早早离逝,她自身的容色又非上上乘,因此并不受家族重视。
从小到大,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比奴仆好不了多少,受够了后宅中女人争斗的苦楚。
因此,她做梦都想看看府外头的天是何模样,想体会游走于市井热闹中是何种感觉,想嫁一普通人过平凡简单的小日子。
十五岁那年,她与父亲的门生两情相悦,经双方长辈同意后定下了婚约。
未婚夫是小户出身,身上有普通文人的书卷气,也有市井小民的质朴,二人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会与她讲许多市井趣事,讲见过的大好河山。
他的出现,让她活了十五载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期待,期待能早日嫁作他人妇。
可没料婚期前,本该入宫为妃的嫡姐突发恶疾,而当时花家能代嫡姐入宫的,只她一名适龄女。
世家女的使命,她没得选择,只能放弃与心上人的婚约入宫。
被命运驱使着入宫为妃,她虽心有不甘,但也认了命,可后来才知道,光认命是没用的。
被翻牌子宠幸的第一晚,帝王将一沓她与未婚夫的书信摔落于她面前。
给了她两个选择,第一个是选择随花家一起坠落,包括她的未婚夫,世上唯一让她有过期待的人,也要被牵连丧命。
第二个选择则是听从帝王的差遣,当个没有灵魂的人肉靶子,护住帝王想要护住的女人。
她没有魄力去死,也不想无辜之人因她而死,故而选了帝王给出的第二个选择,做替人挡刀剑的人肉靶子。
而人肉靶子并不是简单的靶子,她不仅要替身后之人挡下一切明枪暗箭,还要确保身后之人万无一失,哪怕那女人掉下一根汗毛,她都要被警告。
有一回,她竭尽全力也没能将人护好,那个女人犯蠢被黎贵妃打了一记耳光。
事后,皇帝送到她面前一个断手,她曾小心翼翼牵过的手掌,就因为她没拦下那个女人犯蠢,被血淋淋的摆在了面前。
她恨到身心俱裂,甚至想过转身将躲在她身后的那个女人杀了,让皇帝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可在看到那个蠢女人单纯无暇的眸子、对她全心全意的依赖,她终是下不去手,悲愤过后复又戴上虚假的面具,继续痛苦煎熬的苟活着。
先帝驾崩后,那个蠢女人非要拉她共享太后的尊荣,却不知,她想要的从不是太后的尊荣,而是远远的逃离。
如今愿意出手对付新帝母子二人,她分不清是想成事后逃离牢笼的心多些,还是想报复母子二人的心更多些。
深宫的日子太无趣了,她想试着换条不一样的路走走,说不准真能逃脱头顶的四方天,过上向往已久的烟火日子。
总之于她而言,她没什么可失去的,却有想得到的,所以哪怕败了,她也绝不会后悔。
接下来的时日,冬玉和雨水怕打草惊蛇,未敢轻举妄动靠近乾清殿,耐心等淑太妃的消息,坐立难安的等了五日,终于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