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摇摇头,把堪舆图卷起收好。
“老李,你这是?!”程不识就像见了鬼一样,“你不打了?!”
“打,怎么不打。”
李广把手搭在程不识的肩膀上,
“咱们守着边城就不叫打匈奴了?非要出塞才算打?
再说了,整个大汉军队也不是围着我一人转的,
我想打匈奴就去打,想守城就来守,再想打的时候,又把这右北平弃了?
这说不过去。”
“可是,老李!
我在边城这么久,我明白啊!在边城驻军,根本就没有封侯的机会,眼下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你怎么就不干了?”
程不识眼神坚定,继续劝道,
“这样!你要是脸皮薄,我替你上书!右北平换个人守也行!”
“老程,你要拿我当兄弟,就别说这话了。
我不去!”
程不识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老李头是真犟啊!
边城需要他的时候,他为了封侯,请命带军出塞!
现在又有机会立功封侯了,他反倒又不去了!
李广叹了口气,
“老程,立功了封侯了,又能如何?”
程不识心跳放缓,久久不言,起身,
“我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
“有什么送的?”
程不识走出不远,回身,面容平静,
“老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这次成了。”
李广笑骂道,
“还他娘的在这诓老子,守城哪有机会建功?”
程不识摇摇头,语气中满是自信,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会这样。
你真正放下了,你想要的就来了,哈哈,我是粗人,说不好这话,
反正到时候你要真封侯了,别忘了请我喝酒!走了!”
李广望着老哥们的背影,喃喃道,
“一定请你喝!”
突然,李广眉头一皱,心脏的抽痛又开始了!
李广不敢作声响,装作从怀中掏堪舆图,暗自把手按在胸前。
近一炷香的时间后,疼痛方渐缓。
李广坐下,握住陪伴其峥嵘一生的劲弓,
人老,弓斑驳。
长安甘泉宫
“诸王相继上书,皆是对陛下溢美之词。”
中大夫韩嫣捧着一大堆丝帛,走进宫内。
刘彻一身赭红贵服,膝上平放着一柄玉具剑,看了韩嫣一眼,随意道,
“他们巴不得朕将大军调到塞外呢。”
韩嫣不敢应话,刘彻眼中闪过失望。
这要是主父偃在,早就开始大肆攻讦诸侯王了。
高皇帝刘邦,剪灭异姓王,大封同姓,齐七十馀城,楚五十馀城,吴五十馀城,齐王为庶长子刘肥、楚、吴皆是宗室子,此三处就分天下半。
景帝时吴、楚、赵、胶西、胶东、淄川、济南七国叛,景帝以弟梁王、周亚夫、窦婴三股兵马平乱,除楚国外,其余各诸侯国除。
到刘彻时,干掉了最棘手淮南王,高皇帝子、文皇帝兄弟这一脉的诸侯王基本就剔除了,
现在的大汉诸侯王,基本都是景帝子,也就是刘彻的同姓兄弟。
威胁虽不如景帝时诸侯王大,但,只要他们握着兵权,就是对中央虎视眈眈!
“你把这些放到一边吧,朕就不看了。”
“是,陛下。”
“你想韩说自领一军?”
刘彻突然开口问道,韩嫣赶紧回话,
“是,陛下,这是建功的大好机会。”
“哈哈哈哈,你倒是实诚!”
刘彻继续擦拭着玉具剑,心中却不知想着什么。
韩嫣、韩说兄弟的韩家,李广利、李延年兄弟的李家,都参与到了巫蛊中。
韩家就是刘彻针对太子的一步棋,太子没了,韩家也没了。
李家因为李夫人生的孩子,昌邑王刘髆而贵,尽管太子死于巫蛊,但李家与卫家独苗霍光的争斗,一直持续到昭宣时期。
刘彻托孤霍光后,以其辅政子昭帝刘弗陵,不夸张的说,昭帝继位后,没掌过一天政,都是在霍光的控制下。
明朝大权臣张居正说自己非相,乃摄。
但他的摄,与霍光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汉昭帝时,霍光就是没名号的真皇帝!
汉昭帝死后,下一任皇帝就是刘贺,这个被废的刘贺,就是刘髆的儿子,也就是说,他是李家人,也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海昏侯。
出身李家的刘贺,怎么可能容忍让卫家的霍光控制?
卫李两家斗了几十年,已经是世仇,刘贺密谋搞掉霍光,却反被霍光以三千多条罪名废掉。
至此,李广利开始兴盛的李家,一直斗到汉昭帝后,才被霍光彻底击垮!
伊尹废太甲,后又复立,更何况伊尹时,还没到皇权至上的模式。
敢如此废立的,五千年,就霍光一个。
霍光不可能让李家的后代继位,必须要把皇位还给据哥儿一脉,
刘彻逼死太子的因果,至汉宣帝被立后,才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而此刻的刘彻,当然还不知道身后事,他边擦剑,边打量着韩嫣。
“你家这兄弟比你机灵,跟着大将军,倒不至于颗粒无收。”
“是,陛下。”
韩嫣不敢多说些别的,只能恭敬应声。
“你就不如李延年啊...”
刘彻意有所指,韩嫣还想说些什么,中贵人包桑走进,
“陛下,桑弘羊求见。”
“传,”刘彻看向韩嫣,“你退下吧。”
“是...”
“微臣参见陛下!”
韩嫣退,桑弘羊进。
刘彻笑道,
“看你如此激动,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
“陛下!微臣确实有好消息!”
“哦?说说,让朕也高兴一下。”
“粮价未涨,天下百姓都在颂念陛下的功德呢!”
刘彻表情惊讶,把玉具剑放在一旁,不可置信问道,
“你再说一遍!”
“陛下!”桑弘羊颤声道,“百姓都在赞颂您啊!”
刘彻脸上瞬间激动的发红,
武帝一朝,重税重赋,百姓这个群体,是被刘彻放弃的,反正一缺钱,就先割他们,
百姓何曾赞颂过刘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彻喜欢歌颂,更何况是百姓的歌颂,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刘彻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似乎都要飘起来!
稍微回过神,
刘彻望向桑弘羊,满脸不解,
“粮价怎么会抑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