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明摸摸后脑勺,替大伯母尴尬,
异地而处,他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伯母见三人模样,只觉莫名其妙:“怎么,你们大事要先问过二明吗?”
张父张母自然不好明说。
张母破局,微笑问:“不知嫂子要借多少银两,又借多久?”
话稍直白,又晚辈当面,大伯母有些不好意思。
张父悄悄拉扯妻子,让她别太过分。
“五两银子,就借一个月。”
大伯母缓缓伸出手掌示意,终究不吃亏的心理占据上风。
在她观念,凭什么总张德家向她们借钱,而她们家不能反借一次。
所以,得知张德献曲辕犁获四百两赏银后,再也忍不住来借回一次,
大伯母以为张母肯定会像她一样反对,再次也讨价还价一番,安坐钓鱼台,静待张德夫妻吵架。
“好,五两银子一个月,当家的拿钱!”
没想到张母一口答应下来,
张父依言进屋拿钱,交到大伯母手里:“元杰读书出息,未来必能高中。我这做二叔的,只能帮衬这些。”
对他来说,五两银子能还掉上次人情,很值得,而且元杰他看着长大,确实比自家儿子会读书。
“我写个借据。”
“嫂子看不起谁,你自拿钱去,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还。”
唐时看重信誉,兄弟之间不用见外,不像后世信誉破产,尽多偷奸耍赖之徒。
即使大伯母想赖账,张道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大伯母手揣银子,回去路上心情复杂,张德一家不按套路出牌,让她不知究竟赚到了还是亏了。
晚上,张道见她神情不对,一问得知白天之事。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二弟家即将发达,今后少不了咱们好处,为五两银子消耗什么人情。”
心情郁闷下,自饮自酌不止。
大伯母劝阻,张道不理,
只连连叹息:“哥哥直不如二弟你娶了个好媳妇。”
大伯母感受到了丈夫前所未有的灰心,终于慌了。
……
二丫寻个借口来到张家串门:“我来学一学编制草鞋。”
当日张元明的一句“我娘会编鞋”深深印在她脑子里。
“你如何想到学这个?我刚好能教你。”张元音向张母学过一段时间,教二丫绰绰有余。
“多一技傍身,总归没坏处。”
二丫随意回答,张元音感觉不尽不实。
张母笑道:“小姑娘懂事,我可越看越喜欢。”
剥好一粒瓜子,体贴地递到二丫嘴边。
二丫不忍拒绝,只好张嘴吃了。
“谢谢婶子。”
直把张母乐得笑不见眼。
张元音嫉妒道:“娘,我也要。”
“你啊,都快嫁人了还像个孩子。”
张元音坚持嘟嘴讨要,张母只好又剥一颗瓜子送进她嘴里。
见这一幕,二丫和小元莺忍不住偷笑出声。
“好呀,你们敢取笑我。”
张元音发现被取笑,放下鞋子,去挠二丫痒痒。
二丫连连躲避,伴随惊叫不断。
小元莺给二丫打气:“二丫姐姐快跑,大姐追上来了。”
不意惹恼张元音,转来修理她。
小丫头惊呼,撒丫子跑开了。
张元音嘴角上翘,故意放慢脚步在她后面狂追。
张母一脸慈祥看着女儿打闹,只觉人生美满不过如此。
几女银铃般笑声传进里屋中,张元明忍耐再三,却再写不下《风云》,长叹一声放下鹅毛笔。
“二丫来了。”
迈出里屋,张元明打个招呼,其声音似有魔力一下让打闹的几人噤声。
“对不起二明,我们会小声一点的。”
张母和张元音有些不好意思,本答应不打扰张元明写书的,没想到忍不了一会。
张元明其实理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可不仅三个,让她们四人保持安静确实太难了。
“无妨,刚好卡文写不下去了,你们继续。”
听他这么说,众女负罪感大减,齐齐松一口气。
张元音好奇道:“二弟,你的书写好后准备如何卖?”
“打算的去长安发行,姐在长安待的时间长,有没有好的书铺介绍?”
张元音第一想到工部书局,可如今即将嫁王泰成,提他不免有些害羞。
“姐平时在义宁坊,不常外出。只听老爷说过工部下辖有个书局。”
以老爷代替夫君,显然有些掩耳盗铃。
不过众人并未在意。
张元明大喜:“书局收书有什么条件?”
张元音轻声道:“这却不知,别个可能知道,你以后只管去问。”
张元明终察觉姐姐害羞,不再多问。
既然王泰成帮得上忙,《风云》发行可说解决一半,不急一时。
二丫自觉帮得上忙:“书稿让我转呈泰成老爷吧。”
张元明见她一脸理所当然,显然所思所想皆是他,心弦一下触动,
对比后世即将结婚的女友,从不主动帮衬自己,仅因为一套房子首付就分手,
这爱与被爱的差别可真太大了。
“那麻烦二丫了。”
“不麻烦,顺便嘛。”
张元音品出一股恋爱酸臭味来,目光直盯得二丫浑身不自在,才道:
“其实让爹转交也方便。”
张母清楚这段时间丈夫和未来女婿几乎形影不离,点头:“确实,二明让你爹转交吧。”
“行,这两天弄出第一部,就找爹帮忙。”
张元明无所谓谁转呈。
正事说完,众人又聊过往趣事,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如同一家人。
只临到饭点,二丫无论如何不肯留下吃饭,告辞离去。
这一局也就散了。
王家庄子。
王道辉见不到二丫,召见王来福。
“来福叔,我有意收二丫入房,你意下如何?”
王来福大惊:“少爷不可,二丫与您是本家啊。”
王道辉撇撇嘴:“来福叔你不过入赘王家,原本姓刘,二丫如何算王家之女。”
王来福被揭老底,顿时脸色难看,
他老来得女王芷晴,一直疼爱有加,选女婿尽由女儿心意。
不说如今张家生发已为良配,即使如从前般,他也偏向张元明。
别看眼前王道辉人模狗样,王家少爷,
其本质他可清楚,色厉内荏,志大才疏,暴虐残忍,
要不由泰安老爷压着,不知道能翘到哪个天上去。
“宗法伦理,不敢违背。少爷快熄了这不伦念头。不然我去禀报老爷。”
王道辉闻言大怒,便要发作,
却不料屁股上忽地传来一阵刺痛,让其理智回归:
“哈哈哈,来福叔我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啦。”
王来福将信将疑:“老奴年纪大了不禁吓,少爷以后不要消遣老奴了。”
“我看不见二丫,找你来问问,毕竟曾阿牛之事殷鉴不远。”
王来福心中不信,却附和:“谢少爷关心,我看着二丫进了张德家,才放心来府里听侯差遣。”
见又是张元明那贱种家,王道辉眼里闪过一抹冷意。
“既如此,你忙去吧。”
王来福依言告退。
等再看不见人,王道辉才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张元明,休想染指我王家的人。”
他绝不愿自家养的丫头便宜外人,心中某个念头此刻疯狂滋长起来。
二丫女孩子的直觉极准,王道辉的阴暗心思竟被她察觉。
尤其这几年随着身体发育,王道辉看她目光越发可怕,更不愿在王家多待。
为逃避王道辉,心善憨厚的张元明则成了她首选,
王来福晚间回家,又与妻子女儿说了白天经过。
“既然不打算让女儿嫁进王家做妾,我们要早做打算。”
王来福妻子亦果断之人,听到王道辉图谋不轨,生出离意。
如此全家一致决定尽早离开王家,择机嫁人。
“二丫没有张家大女儿的好运气,王泰成真正良配。王道辉这个人嘛,我不看好。”
王来福轻叹,转向二丫满面慈爱:“爹只你一个女儿,绝不会牺牲你的幸福。那张元明,你究竟如何想法的?”
二丫心中感动又害羞:“二明哥说我们年纪还小。”
其母王叶氏佯怒道:“在爹娘面前,你还不如实讲来,张元明到底对你如何,别是你一厢情愿。
不喜欢你,咱们再寻好人家。”
二丫抿嘴沉思,终究勇气战胜害羞,
抬头回答:“二明哥喜欢我,抱过我,我能嫁给别人吗!”
王叶氏一指点中女儿额头:“你啊,在王家竟学了这些没羞没臊。没有成亲之前,可别把身子给男人。”
二丫泄气低头:“知道了,我倒是……有分寸。”
差点说漏嘴。
王来福摆手让妻子不要责骂女儿:
“张元明年纪小不明事理,张德明白,我找机会与他谈谈。
女儿啊,年纪小不是借口,况且十几岁也不小了。一个男人若找借口拒绝女人,往往是不喜欢的表现。”
二丫脸色一白,被王来福之言惊到,因她素来相信爹爹判断,
联想到张元明一直对她彬彬有礼,全没王道辉那般占有目光,
更别提做小姐偷藏画本中描述的男女之事,
心中惶惶:二明哥不会不喜欢我,喜欢男人吧。
心中焦急一夜难以入眠。
第二天早早又去了张家。
“二明哥,你的小说草稿给我,我帮你交给泰成老爷。”
语气急切一听有隐情,张元明关心问道:“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二丫委屈一下藏不住,眼泪扑扑掉落:“道辉少爷欲纳我为妾,我去求泰成老爷阻止他。”
张元明一惊,转而大怒:“王道辉找死!二丫别急,我不会让他得逞。”
“爹说他快扛不住压力了。泰安老爷也想两家亲上加亲。”
二丫见张元明激动模样,反而冷静下来,决定逼张元明表态。
“加亲他个鬼,你们还没有出五服呢,二丫你没同意吧?”
二丫自怨自艾道:“我一个丫鬟的命,反正没人要我,爹让我嫁谁就嫁谁呗。”
“胡说,我要你啊!”
张元明话一出口就后悔,但见到二丫眼中亮晶晶的光芒,不忍再收回去。
“嘻嘻,我全听到了,二明哥不能反悔哦。”
二丫脸上泪痕未干,却已满面笑容。
紧接着似想起某画面,脸一红,闭上眼嘟着嘴凑上来,期待着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没到法定年龄。”
二丫睁开一条缝,又立刻害羞闭上:“大唐没有这种法律。”
张元明此刻明白上了小丫头的当,心中一叹:我怕得不是大唐法律,而是……
“我们确实年纪太小,今后日子还长……”
未说完,二丫上前就要来亲。
张元明如避蛇蝎般连连后退。
如此嫌弃作态,二丫回过味来浑身一颤,
当即心若死灰:“我原是贱命,确实不该痴心妄想,攀你张家高枝。
可以前,你明明是一个憨厚农家子……”
目光逐渐呆滞,再不理会张元明,径直向屋外走去。
张元明才知道刚才的举动对小姑娘伤害之深。
“二丫别走,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
这时,他再顾不得莫名其妙的坚持,上前抱住二丫。
二丫僵硬的身子一软,哇哇大哭起来。
张母,张元音,张元莺三人拥挤在窗外探头探脑,偷瞧屋内情景。
早上二丫来得突兀,让母女三人忍不住好奇。
却刚好见到这羞羞的一幕。
张母立马捂住小元莺眼睛,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打不开。
“娘,我要看哥哥和二丫姐姐生孩子。”
小孩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屋中两人轻易听到,
张元明前后加一起40多岁的老男人脸一下刷地通红。
二丫轻轻一推张元明,推不开,便没舍得再用力。
幸好张元明知道分寸,与二丫分开:
“那个,要《风云》书稿是吧?”
转身在饭桌上寻找起来,心急之下把全部写好的十章都拿了出来。
二丫此时羞极,拿上书稿落荒而逃。
离张家有100多米远,她心情才逐渐平复,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握紧书稿径向王泰成府中行去。
另一边张家,张母忍住笑意,一脸严肃进屋斥问:“二明知道错了吗?”
张元明光棍承认:“儿子不该未经爹娘同意,答应二丫。”
“不对,你不成熟处在被一个女人轻易地诈出真实心意,二丫其实还好,换别的女人就难说了。
今天娘再教你一个道理,
但凡男人想要获得成功,一定要看清楚女人。越看似柔弱的女人越会骗人,一旦害人更无声无息。
如果你轻易被巧言令色迷惑的话,迟早栽一个大跟头。
今后去长安发展,要记住娘的话。”
张元明回想刚才一幕幕,才发现竟被二丫拿捏住,冷汗一下冒出。
张母自不愿儿子从一个极端到另一极端,补充解释:
“二丫也算事出有因,只今后你别再被女人的眼泪左右,竟忘了王泰安本打算把二丫许配给你,如何能同意王道辉娶二丫为妾?真正不该。”
张元明惭愧,当时根本没有细想二丫的话中漏洞。
……
王泰成没想到能从二丫手里接过张元明的稿子。
对这个未来大舅子能够写出什么,大感好奇起来。
“张元明怎么不自己拿过来。”
话虽问,但他已经打开风云看了起来。
一读之下竟然沉入其中,耳中听不到二丫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