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林本是鄿国一处茂盛丛林,各类生灵集聚于此,也是过去猎人常来的打猎之所。
自鄿国第三任皇帝实施军政改革之后,这片草原和丛林便成了皇家所有,除了每年一次的秋猎活动,任何人都不得在此自私打猎。
所以,此处的生兽比起其他地方来说少具备对人类的警惕。
这也意味着少了对人类的畏惧。
这也是为何秋猎人选严格规定的原因之一。
若没点功夫在身,别说是打猎了,甚至有可能反被伤害。
容北书没想到,选择队伍时落单的墨玖安竟然没有丝毫惊讶或是畏惧,甚至还想独自一人入林。
像墨玖安这般敢独自打猎的实属罕见,只有那些久经沙场的凶勇战士才会不怕落队,大多数男人还是会选择相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
容长洲并不会武,以往几次都是留在猎园没进过丛林,这一次他很想跟着容北书一起见见世面,他自己射不中,但他弟弟可是很厉害的。
容北书带着容长洲跟在一群人后面观察情况,偶尔遇到兔子麋鹿之类的也会射几下,可走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收到关于墨玖安的消息。
若情报无误,谢衍今日便会动手。
从今早墨玖安落单的情形来看,谢衍和太子已经分散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再加上猎林地形广阔且复杂,即便参与围猎的人并不少,可一旦入了丛林分头行动,这一天下来各个分组之间都不一定能彼此遇见。
墨玖安身边只有二十个禁军,若谢衍派出众多杀手围剿,那墨玖安还真可谓是孤立无援。
即便如此,在容北书看来,墨玖安依旧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他所要做的就是断绝所有的偶然和退路,同时要保证谢氏的行动不留痕迹。
朝局一旦混乱,局面就会脱离他的掌控,兄长便会多一分危险。
容北书暗自思量着,脑海中竟渐渐浮现她出发前的模样。
美艳,飒爽,还有那看透一切的目光。
她说,她一定会活着回来。
容北书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心口蔓延一股不安。
与墨玖安这两个月的相处以来,容北书能确定她的才智绝非在自己之下,她的敏锐度更不逊色于他这个审犯断案的大理寺少卿,她更不是一个鲁莽冲动的人。
起初她婉拒盛元帝派人保护的提议,可转念又改变了主意。
太子假意的关心是偶然的,因而墨玖安要二十个士兵也是当下的决定。
所以这二十个禁军士兵对她而言,本就可有可无。
无论那时她接受与否,无论她有没有士兵保护,她都有十足的把握活着走出猎林。
为什么?
若前路风险未知,人就会倾向于选择保守的方案,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行动自然会小心为上。
只有当有了十足的把握,人才会大胆尝试,行为偏激。
所以墨玖安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为何如此笃定,自信,在容北书看来甚至还有些自负。
“你在想什么?”,容长洲发现弟弟状态不对便开口询问:“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容北书回过神,对着容长洲明媚一笑,“无妨,昨日没睡好而已”
“那要不回去休息?”
“不用”
容北书用简单的两个字堵住了兄长想继续问下去的嘴,自顾自地转过头看着前路,又陷入了沉思。
容北书有种强烈的预感,墨玖安知道谢衍今日便会动手,甚至有可能知晓对方全盘计划,今早要的二十个士兵是手段之一,绝非全部底气。
她定还有后手。
自那一次被容北书坏了大事,同一天失去吏部和大理寺的两大党羽之后,墨粼便对容北书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意。
更何况他还和墨玖安不清不楚,如今又跟了他一路,墨粼心中怀疑的种子逐渐生根发芽,加上墨玖安的那一句“一定会活着回来”,叫墨粼愈发烦躁。
太子身边多得是愿意谄媚讨好的人,也因此,太子的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会被人无比认真地揣摩,然后主动替他解决麻烦。
未来的皇帝,试问谁不想巴结?
眼下,太子左右恰巧有这么几个人。
“容少卿怎的不去保护公主却在这跟着咱们?怎么,吵架啦?”
问话者正是户部侍郎段愠之子段宇良。
他长得还算不错,眉眼端正,身形协调,穿的又不失华贵,若不是那不屑一顾的傲慢姿态和嘲讽的语气,都会以为此人是哪个高门望族的仁义之士。
段宇良说罢,悄悄瞥了眼太子,确认他默许的态度后,更是摆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鄿国第一盐商尹家的三公子尹擎渌哪会放过羞辱容北书的机会。
刚到猎园时他就曾调侃容北书怎么不去床前谄媚,反被他言语威胁,如今有人率先开口讥讽,他哪有不趁机报复的道理?
尹擎渌立马附和道:“听说昨晚公主宣了容少卿,看来容少卿力不从心,没能让公主满意,哈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几个年轻公子们也跟着笑出了声。
只有乌靖萧垂眸端坐,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乌黑长睫藏住了那道一闪而过的黯色。
等众人嘲笑得差不多了,容北书才缓缓抬眸瞥向尹擎渌,面色淡漠如水,甚至可以说是不带任何情绪表情。
“哟,容少卿生气啦?”尹擎渌一侧唇角肆意勾起,满脸地不屑。
容北书只是默默地瞧着他,唇瓣渐渐漾起一抹笑弧,那双漂亮的眼里闪过星光点点,犹如嗜血的恶狼锁定猎物,兴奋地,同时又是静悄悄地,完全不知它何时会扑上来一口咬断猎物脖颈,然后吞噬干净。
尹擎渌只觉这个笑容有点瘆得慌,立马喊道:“你笑什么!”
“他想干嘛就干嘛,关你什么事?”
不等容北书回应,一旁的容长洲却率先怼了回去。
“容长洲,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这儿凑什么热闹?”,段宇良不甘示弱道:“别一不小心掉下马摔坏了脑袋,你这天之骄子万一傻了,你们容氏还怎么做五姓之一啊?哈哈哈”
容长洲却昂头挺胸,淡淡地斜睨一眼,“段愠见我都要低头行礼,你谁啊?”
父亲被当众羞辱,段宇良当然不愿意,怒道:“容长洲!别以为你会念几首诗就了不起了!”
“段宇良”太子侧头一瞥,冷声提醒。
容长洲毕竟是皇上亲封的无双国士,眼下又是正三品中书侍郎,太子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段宇良会意,不打算再和他纠缠,将矛头和愤怒全部指向了容北书。
“不过,就算你出了意外,不还有你弟弟容北书嘛?”
“是啊,还有一个专门讨女人欢心的弟弟”
“难怪容氏能挤进五姓,真是人才辈出啊!”
几个年轻的世家子弟和官员之后本就对容北书这个庶子心怀不满,眼下户部侍郎的公子都带头了,他们便也没有再缩头的道理,立马附和几句,以解心中积攒的怒气。
段宇良逮着机会火上浇油:“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不惜爬上公主的床,若有幸生个一男半女的,他们容氏自此就是皇亲国戚,可不得荣光一世嘛!”
容长洲实在是忍不住了,刚准备在此大吵特吵,忽而“咻!”的一声,只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容长洲顺着瞥过去,只见一支半截身子都没入树干的箭,还有那亮的突出的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