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墨玖安赶到时,见到的只是一间杂乱的密室。
很显然,对方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
墨玖安望着密室地上的血迹和拖拽痕迹,久久的沉默。
这是燕云归的密室,密室另一头是一条暗道,走到头是一家没人住的旧宅。
两条暗道汇聚于这间密室,燕云归从茶楼进,而与他对接的那个人是从那处旧宅进入。
墨玖安叫人仔仔细细地勘察过暗道,暗道别无分支,不过墨玖安不相信京城地底下只有这一处。
这间密室已然被幕后之人废弃,走之前,他们还试图搜找些什么。
若想知道背后的真相,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燕云归抓回来审问。
“燕云归呢?”墨玖安冷冷地问。
沐辞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上前:“我们的人一直暗中跟着呢”
“抓回来,我要活的”
沐辞颔首领命。
墨玖安叹了口气,“公孙羡他...”
她没能说下去,但沐辞知道她的意思。
从地上的血迹看,公孙羡凶多吉少。
公孙羡和他哥哥公孙鸢是最早归顺墨玖安的那一批人,公孙鸢甚至孤身一人前往南骊,在南骊皇室潜伏多年,为墨玖安传递了许多重要消息。
如今公孙鸢唯一的弟弟出了事,墨玖安当然会自责。
墨玖安并非只派公孙羡一人查探,但公孙羡为了不打草惊蛇,选择独自潜入茶楼寻找线索,其余人在茶楼外等待。
双方说好等两刻,如果公孙羡不出现,外头的人便会直接闯进去。
当他们闯进去时,只发现了空无一人的密室,还有满地的血迹。
墨玖安命令手下的人全力寻找公孙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们身边出了只老鼠”
墨玖安说罢,慢步走过去,看向正北高位空荡荡的挂钩。
从这个房间的布局来看,这里也应该挂着一幅画才对,不知是燕云归还没来得及挂上去,还是被幕后之人带回去。
沐辞跟着墨玖安,顺着她的目光观察,“公主的意思是?”
“京都地下并没有旧的暗道,显然是被人新挖的,立即派人暗访京城以及周边十城的所有工匠土工,调查近十年来有没有工匠离奇失踪或者死亡”
墨玖安边说边环顾这间密室,“幕后之人费钱费力打造这么一个老鼠洞,参与挖暗道的那些人应该已经被灭了口,找到他们的家人,朋友,同行,总能探到蛛丝马迹,还有,记得派人在他们身边长期潜伏,幕后之人说不定还会再次出手”
沐辞抱拳领命:“是”
墨玖安和沐辞等人出来时,耳畔传来一阵吵闹声。
大堂内,茶楼老板不断对蒙梓岳叫嚣:“就算你们是官,也不能平白无故封我茶楼!我做正经生意的,你们,你们...”
墨玖安听到公孙羡失踪的消息后,直接带着手下的禁军封锁了整个茶楼,因为着急,所以并没有表明来意径直去了燕云归的房间,让蒙梓岳留在大堂维护秩序。
蒙梓岳又不会说话,茶楼老板起初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缘由,蒙梓岳愣是一句不回,和茶楼老板大眼瞪小眼的站了一炷香。
茶楼老板忍无可忍,才发疯怒喊的。
茶楼老板气得都快倒下了,好在小二及时扶住,才让茶楼老板能继续指着蒙梓岳的鼻子吵。
“你们搞这么一出,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茶楼老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
确实,此刻茶楼里的顾客们早已经吓得蹲在一旁瑟瑟发抖。
经此一事,想必往后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再来了。
墨玖安静静地瞧了片刻后,才慢慢走过去。
一直凛然肃立的蒙梓岳见公主过来,立即朝她抱拳颔首。
茶楼老板转身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墨玖安的脸,倏尔膝弯一痛,原来是蒙梓岳分别把茶楼老板和小二从身后踹跪了下去。
墨玖安站在三步之外,居高临下地睨着茶楼老板,问:“本宫问你,燕云归所住的房间有一条暗道,你可知晓”
茶楼老板如遭雷劈,整个人瘫坐下去,“什...什么?”
墨玖安冷哼一声,“平白无故?带下去,细审”
茶楼老板被拖出去后,墨玖安看了看楼里的顾客,“把他们也带下去,查清楚了再放人”
禁军齐声应答:“是!”
墨玖安倒也不是想为难那些顾客,只是燕云归经常来这家茶楼,说不定这些人之中也有和燕云归相熟之人。
就这样,墨玖安大白天的封了茶楼,甚至把密道之事公之于众。
沐辞却心有疑虑,等回到公主府后,她才问道:“公主,我们闹这么大,不会打草惊蛇吗?”
墨玖安端坐于席,闭目冥想,虽然闭着眼睛面色平静,可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冽气息,揭示着她隐隐怒火。
“敌在暗,我在明,我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在对方的视线之内,何来打草惊蛇”
墨玖安缓缓睁开眼,冰冷的嗓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本宫偏要闹大,把京城搜个底朝天,他挖了多少条暗道,本宫就填平多少,本宫要让他知道,敢动本宫的人,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公孙羡暴露的那一刻就已经打草惊蛇了,暗中调查这条路,墨玖安走不通。
既如此,那便大肆搜查,堵死洞口,逼他现身。
即使现在不现身,没了暗道这一完美藏身方式,往后他也只能在阳光下出手了。
墨玖安安排完任务,重新闭上眼,静待燕云归被抓回。
只可惜,就如墨玖安所担心的那样,在抓捕令抵达之前,燕云归就已经利用暗道甩开了墨玖安的人。
负责跟踪燕云归的那些人空手而归,在公主殿外跪了半个时辰。
沐辞和悦焉在殿内不敢言语,尽量放低呼吸,在一旁安静地站着。
墨玖安的愤怒是没有明显外在形式的,每当不顺心时,她都会保持着一种镇定的神情,可越是这样,就越令人发怵。
尤其是闭目冥想,长时间一言不发时,这说明她已经非常愤怒了。
想当初辟鸾阁不翼而飞时,墨玖安也是这样,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之外,她都是一个人坐着不让人靠近,三天都没说过一句话,着实把沐辞吓坏了。
眼下,旧景重现,沐辞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敢马虎。
又过了一刻,墨玖安才缓缓睁开眼,默默起身走出了殿。
殿门打开的那一瞬,外头跪着的几人立即趴伏叩首,可墨玖安并没有管他们,而是瞥了眼一旁肃立的蒙梓岳。
“去书院,人手带够”
墨玖安留下这两句后,面无表情地离去。
蒙梓岳做了个手势叫那几个人起身,一刻也不敢耽误地跟了上去。
沐辞先回寝殿带上了墨玖安的披风,才跟悦焉一起快步跟上。
沐辞大概能猜到墨玖安想做什么。
墨玖安所说的书院,也就是城南的那处大宅子,那里不只有墨玖安收揽的寒门学子,各路奇才,还有一些流落街头的孩子。
寒门学子边备考边给墨玖安收养的孩子们授业,他们的衣食住行全由墨玖安负责,藏书阁里还包揽了各种古籍名书供他们阅读。
本以为书生意气最该懂得感恩才是,不料还是有十个人当了白眼狼,被那燕云归策反。
既然燕云归已经出逃,那便该解决那些背叛者了。
蒙梓岳所带的兵可不少 ,足以包围整个府邸。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会引起轰动。
沐辞吩咐悦焉带那些孩子们出去玩儿,等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寒门书生时,沐辞一挥手,黑甲士兵不出须臾便把那十个人从人群中抓了出来。
凡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不把证据糊他们脸上,哪有主动认罪的呢?
甚至还有可能倒打一耙,反过来质问你为何如此无情:“抓我们作甚!放开我!”
“公主!公主!这是做什么?”
十个背叛者之外的那群寒士也被禁军围成一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窗被禁军粗鲁拖拽。
墨玖安亲自选的寒士,正直果敢者居多,即便四周被禁军围住,他们也站的笔挺如松,强压着内心的恐惧,皱着眉头警惕地观察局势。
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向沐辞问起抓人的缘由:“公主这是作甚?”
“对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公主如此对我们?”
见有人帮自己说话,有几个背叛者抓住机会惺惺作态,好一副被冤枉的可怜模样。
蒙梓岳却看不下去,一个眼神示意,十个禁军同时出动,一脚踹在他们膝弯上。
力气之大,十人同时重重跪倒在地,身子弱的几个差点脸着地,他们急忙双手撑地,勉强稳住了身体。
几乎同一时间,长刀出鞘,直抵十人脖颈。
全院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渐渐地从那十个人移到了五丈之外的那一袭背影上。
从一开始墨玖安就背对着众人,安静地伫立于院里那颗老树前,微仰着头观摩它。
下午的阳光洒在枯枝上的雪,映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墨玖安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从众人的角度看来,她浑身散发的气势竟不输这棵磅礴古树,与寒风融为一体,不禁令人胆颤。
全场安静的只有寒风穿梭,发出低沉而呜咽的声音,仿佛是幽灵的低语。
没有人再开口说一句话,更无人上前提醒,只是十分默契地等待墨玖安。
墨玖安缓缓转身面向众人。
那群书生不约而同地拱手弯腰,行礼的姿势不失恭敬。
等礼毕,众多学子面上又重新浮上了疑惑与戒备。
墨玖安扫视一圈,唇角微扬,眉眼却不见丝毫笑意,反而凉意森森。
“本宫很不喜欢先礼后兵”,墨玖安语速悠悠的,更显可怖:“因为总有那么些人,是不懂感恩的。升米恩,斗米仇,你对他百般好,万般善,若某一刻对他有那么一点不好了,对方就会对你失望,甚至记恨”
墨玖安边说边走向那十个背叛者,然后在他们面前来回漫步,“可若一开始就屠刀相对,让人恐惧你,那么往后再施那么一点恩德,对方也会对你感激涕零,俯首帖耳”
墨玖安停下脚步,嗓音沉了几分:“本宫是真心待你们,这么多年来,本宫给你们创造最好的条件,先是解决王韦,肃清科举弊端,还科举以公平公正,甚至为了让你们在朝中站稳脚跟,本宫煞费苦心,百般谋划”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背叛者,一笑之间皆是睥睨姿态:“可好像,还不足以让你们忠心啊?”
此话一出,背叛者瞳孔骤缩,面露惊容。
那群学子也神色顿变,互通眼神,窃窃私语了起来。
“公主的意思是,他们...背叛了公主?”
说话者正是方回。
墨玖安把方回安插在他们之中,目的就是为了监视他们。
眼下,方回及时开口引导了众人。
墨玖安却没有回应,她微微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为什么呢?因为本宫是女子?所以你们笃定,跟着我便是一条死路?”
说罢,她轻叹口气,换了一副惋惜的语气:“唉,怎么办呢,以前不一定,但现在摆你们面前的,还真是条死路。各位还不知道吧,燕云归已经逃了”
一听这一句,有几个背叛者向后瘫坐下去,满目怔愣,还有些苦涩地闭上了眼,满脸忧伤。
“公主,公主饶命啊,是,是那燕云归威胁我!”
等反应过来后,出现了两个不争气的爬过来求饶。
“是,是他威胁我等啊公主!公主饶命啊!”
可其余八人却默默无言,只是低埋着头,只有微微颤抖的身躯揭示着他们内心的恐惧。
“你们怎么不求饶啊?”
他们的头顶传来墨玖安似笑非笑的质问声,轻飘飘的溜进他们耳朵里,引得他们浑身一抽搐。
沉默片刻后,其中一位慢慢跪直身,拱手再前,强压着颤抖的声线:“学生,的确对不起殿下”
此人名唤陈初,也是墨玖安当年亲选的人。
死到临头了还能保持这般端庄模样,墨玖安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燕云归背后是谁?”
求饶的二人的确不知道背后是谁,不然早说了。
燕云归也是聪明的,并没有跟所有人都说明了身份,燕云归起初只拉拢了陈初一人,再叫陈初扩充队伍,利用同伴之间的关系,用各种好处策反更多的人。
陈初闭上眼顺了顺气,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斩钉截铁道:“学生不知”
“不知?不知道你还敢追随他?本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燕云归是以谁之名拉拢你们?”
陈初深吸了口气,大声开口:“学生有负公主之恩,该以命谢罪!”
陈初朝着禁军的刀扑去,禁军反应很快,收刀退避,陈初只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并没能如愿自戕。
墨玖安静静地瞅了他须臾,倏尔阵阵低笑。
她辛辛苦苦培养的人竟然对外人如此忠诚,这三年的付出,还真是可笑,可悲,可怜。
墨玖安心中不免刺痛,眼底染上了 自嘲。
“既如此,那本宫也无所顾忌了...”墨玖安呢喃出声。
沐辞会意,和蒙梓岳对视了一下,二人便各自出动,不出须臾,沐辞手举木盘回归,蒙梓岳和士兵们也抬着好几个笼子回来。
木盘上是各式各样的物件,有精美贵重的,也有破旧便宜的。
而蒙梓岳的笼子里皆为猛禽,是容北书送给墨玖安的鹞鹰。
见这形势,众人不明所以。
墨玖安瞥了眼盘子上的物件,随手拿起了一支簪子,“看这簪子的样式,应该是个年轻姑娘的”
陈初旁边的吴九定睛一看,这不是他离乡时留给心爱之人的定情信物吗?
吴九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眼睛骤然睁大,“这...这是...”
墨玖安唇角微勾,转头看向他,“哦?你认得?那这些呢?”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墨玖安又拿起了几个东西,有梳子,有烟斗,玛瑙手串等等,每拿起一件,那十人之中就有人跪着往前挪,眼神中闪烁着惊恐。
“各位可还认得?”
吴九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公主...公主怎么会有...”
“本宫怎么会有这些?”
墨玖安扔下其余的东西,只拿了那支簪子,抬到眼前仔细观察,淡淡开口:“蒙梓岳,第一道杀令,地点虞城”
蒙梓岳颔首,打开特定的笼子,鹞鹰飞出,在空中低飞一圈后精准地落于一个士兵手臂上。
然而杀令二个字一出,站着的人群早已沸腾,吴九吓的眼泪都出来了,不断求饶。
傻子都知道墨玖安想干什么,吴九身旁的陈初也不禁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墨玖安。
“一切过错在于我,求公主莫要牵扯她!”
吴九说着,反复磕头,额头都被他磕出了血迹,“学生罪该万死,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求公主收回成命,收回成命....”
吴九才华横溢,长得俊俏,此刻却满额血迹,双目通红,那哭腔更令人揪心。
昔日的天之骄子卑微到尘埃里,嘶声裂肺地求饶,与这寒风相衬着,听着格外瘆人。
在众多学子看来,吴九虽死有余辜,可祸不及家人,墨玖安的做法多少有些极端了。
可他们也不敢发出声音,只得默默惋惜和感叹。
墨玖安听着吴九的哭声,和“咚咚咚”的磕头声,面色未改,漫不经心地把玩那支簪子。
“虞城在千里之外,鹞鹰最慢半天就到了,世上有情之人总爱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墨玖安不咸不淡地说着,转头睨向吴九,倏尔勾唇一笑,甚是邪魅,“本宫满足你可好啊?与心爱之人同日赴死,你也可以瞑目了,下辈子投胎,可千万不要再做墙头草了”
“公主,公主!”
吴九嘶喊着,跪着爬到墨玖安脚下,刚想伸手触及她裙摆,就被蒙梓岳一脚踹开。
蒙梓岳瞪了吴九一眼。
一个背叛者也配碰公主?
吴九吐了一口血,强撑着身子,快速趴伏在地叩首道:“公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公主放过她!我求求公主了!”
墨玖安笑意顿散,眸色骤冷,“说,燕云归背后是谁?”
吴九愣住,缓缓抬头,那绝望的眼神触目惊心:“我,我真的不知道...”
墨玖安转而看向陈初,陈初一惊,急忙垂下目光回避墨玖安的视线。
墨玖安知道,陈初在赌,赌她会不会真的殃及吴九的爱人。
墨玖安冷笑一声,转而颇为无奈地对吴九说:“怎么办呢?人家不想说”
吴九赶忙爬到陈初身旁,嘶吼声近乎疯狂:“你说,你说啊!不是你拉拢我的吗!?不是你许我殿试前十的嘛!?”
人群又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交头接耳声,隐隐传入墨玖安耳中,无非就是惊讶于殿试前十这一句。
对读书人而言,入围殿试就已经是莫大的成就了,更何况能在最终的殿试入前十名,那可意味着最低也要从六品做起。
陈初低着头沉默,墨玖安却阵阵笑出了声,“殿试前十,真是好大的手笔!本宫为了让天下寒门有公平竞争的机会,谋算至今,却不想手底下的寒门恰恰是投机取巧,徇私舞弊之徒!”
墨玖安的声音终于染上了几分愠怒,她缓缓扫视站着的一众寒士,内心如坠冰窟。
曾在幽戮受尽苦难,她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心寒过。
墨玖安总说士族子弟中鲜少有心怀苍生者,她看尽了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和达官贵人,以为寒门学子更该体恤百姓疾苦,更该守正不阿,坚守初心。
是她忘了。
出身地位与其心志无关,学识才能更与人品无关。
即便这些人都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可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在一次又一次的诱惑下,又有多少赤诚之心能一如当初?
墨玖安闭上了眼,叹了口气。
吴九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他不断求陈初如实道出,陈初依旧低头沉默,皱眉纠结。
“你说啊,我求你了...”
吴九嗓子都哑了,因为蒙梓岳那一脚,吴九的身体渐渐没了力气,音量也随之低下来,“太子还是三皇子,谢氏,袁氏,五姓氏族还是哪位高官...你说一个...我求求你...”
站着的寒士之中也有人开始劝说陈初,让他认罪供出幕后之人。
墨玖安等了须臾,见陈初这般忠诚,她缓缓睁开眼,眼神里透着冷漠。
“可惜了...”
说罢,墨玖安手指一松,那支簪子掉到了墨玖安身侧的火盆上,激起了几缕火星。
蒙梓岳早已写下杀令放进小竹筒,绑到鹞鹰脚上,在簪子掉落之后,士兵毫不犹豫地扬臂,鹞鹰展翅高飞。
随着一声鹰唳,吴九朝天空嘶吼,“不要!!!”
随即,吴九便彻底昏了过去。
院内重新回归了寂静,无形的恐惧凝结,不只是那些背叛者,其余学子们也都大惊失色,僵在原地。
陈初,赌输了。
陈初背叛了墨玖安,可他很清楚墨玖安的秉性,她绝不会乱杀无辜才对…
陈初仰头望着墨玖安,脑袋嗡嗡作响,思维变得迟钝。
可这一次,墨玖安却已没有耐心等他了。
沐辞早已洞悉墨玖安的心思,她下令士兵准备鹞鹰,自己则一个接一个地发出杀令。
“渝洲,离人湾”
沐辞平静念出,随即扔出了玛瑙。
“不要!不要!”
“月城,奚县”
沐辞念,又一个背叛者爬出求饶:“不要!求公主放过他们!”
与背叛者狰狞的面色不同,那些站着的寒士们怔在原地,严寒冬日,他们额头竟冒出了细密的汗。
他们双眸睁大,不敢置信地望着墨玖安,仿佛今日他们才认识到这位温婉大气的玖安公主。
这三年来,他们只道公主悲悯苍生,有鸿鹄之志,女中丈夫也。
竟忘了,敢谋帝位的女人,其心智和手段绝非寻常。
眼下这般心狠手辣的模样,真是愈发有帝王的影子。
“我说!我说!”
等沐辞念到第四个地名,也就是陈初的家乡时,陈初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沐辞停了下来。
陈初落下眼泪,他那副痛心又无力的模样着实令沐辞不爽。
沐辞顿时皱眉,代替墨玖安质问陈初:“如实招来!”
“是太子...燕云归是以东宫之名,接触我的...”
说罢,陈初仿若做了什么昧着良心的事,那神情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
墨玖安却笑了。
不只是嗤笑陈初的答案,也是笑于陈初的虚伪,更是嘲笑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错付。
沐辞眸里浮上心疼,更是恨极了陈初。
沐辞疾步走到陈初面前,冷声问:“你亲眼见过太子了?”
陈初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面见太子殿下,燕云归只是给了我太子殿下的信物”
“信物在何处?”沐辞继续逼问。
陈初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斋舍。
很快,禁军搜出了一块玉佩,墨玖安看着手里的玉佩,陷入了沉思。
这是墨粼曾戴过的玉佩,以如此明显的物件为信物,又何必大费周章地造暗道?
陈初好似看出了墨玖安眼底的质疑,他怕墨玖安不放过他们的家眷好友,急忙补充:“我所说句句属实”
“不重要了”
墨玖安开口打断了陈初。
她将玉佩仍在木盘上,嗓音如沁了冰般:“公孙羡很早就跟着本宫,忠心耿耿,若论重要性,他一个人,能顶你们十个贡士”
墨玖安眉眼霎时一沉,染上戾气,“而如今,燕云归出逃,公孙羡生死未卜”
她说着,转头睨向陈初,悠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本宫很生气,得杀人”
话落,蒙梓岳一个手势,其余鹞鹰尽数飞出。
还未等背叛者惊呼,冰冷的刀却先将他们的声音割断在喉咙中。
出刀之快,毫不迟疑,十名禁军刀归刀鞘,背叛者们才缓缓倒下,死不瞑目。
他们脸上的表情定在最后那一下的惊恐,再慢慢转移到活着的那群学子脸上。
方回站在首位,余光偷偷扫过身侧,确定他们的恐惧之后,方回不露痕迹地勾起唇角。
杀鸡儆猴,公主立威成功。
方回认为,在如此关键时期,比起以德服人,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吓服他们。
手段不狠,地位不稳。
往后看谁还敢生二心?
“这些都是各位的亲人,爱人,或是知己好友的贴身物件”
方回的思绪被沐辞的声音拉了回来。
不知何时,沐辞身边出现了一个木箱子,里头全是这些寒士熟知的旧物。
沐辞微微一笑,温和可亲:“公主念你们背井离乡,饱受思乡之苦,为你们寻了点念想”
那些学子又如何不知这是在威胁。
可经历了方才那一幕后,即便是胆大的几个也已经不敢再开口了。
墨玖安面朝众人,眉睫沁着凉,凛冽而锋利。
“记住自己的身份,想另寻他主?可以,本宫送你们去投胎,重新选择名主,为了让你们无后顾之忧,本宫还会送你们一家老小在地底下团聚,够体谅你们了吧?”
众学子默默垂下眼睑,方回拱手作揖,又一次引导他们:“我等永不叛公主!”
他们的神色依旧难看,互通眼神后,也跟着拱手低头,附和道:“我等永不判公主!”
“本宫养你们,是让你们做忠臣良吏,为我大鄿百姓造福的,这初心你们若守不住,那本宫就帮你们守住,初心易失,可血脉亲情难以割舍”
墨玖安顿了顿,提高音量厉色道:“记住本宫今日所说的话,本宫不允许自己手底下养出小人,一旦发现,本宫便屠尽他九族!”
众人吓得一哆嗦,方回第一个跪下来叩首,大声开口:“我等谨记!”
他们也纷纷跪下俯首,齐声重复了一遍:“我等谨记!”
大闹书院后,在回府的马车上,墨玖安扶额闭目。
沐辞始终保持安静,生怕打扰到公主。
“鹞鹰都追回来了吗?”
许久后,墨玖安才疲惫地问。
沐辞答:“那八只鹰是新送来的,它们没去过那些地方,所以它们自己会飞回来”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墨玖安一直在等公孙羡和燕云归的消息。
越往后,墨玖安心里越是忐忑,因为这意味着,公孙羡生存的几率在一点一点的减少。
墨玖安没有猜错。
她最终等到的是公孙羡冰冷的尸体。
可她还未来得及悲伤,紧接着,属下就抬进了燕云归的尸体。
与公孙羡两刀毙命的死法不同,燕云归是先被活生生挖了眼睛,再被砍断了双手,身上并无其他伤痕。
所以燕云归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墨玖安虽不会验尸,可她能从伤口看出刀的形状与大小,甚至能判断两处伤痕是否由同一武器所致。
杀害公孙羡的两把刀从前后同时刺入,力道不同,应当是被两个人前后夹击。
而燕云归双手的刀痕恰恰和公孙羡身上的一处刀伤大致符合。
这就说明,把燕云归灭口的人,正是杀害公孙羡的两个人其中一个。
而这就是让墨玖安不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