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
垂垂老矣的苏念躺在榻上,她的身体就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慢慢地耗尽着最后的能量。
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眶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就像两口枯井,黯淡无光。
刘楚深吸一口气,就站在苏念的床前,可是对方并没法看见他。
刘楚脸上同样布满了皱纹,就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发出声音。
他的思绪渐渐飘回到了过去,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因为母亲改嫁,所以他从柳河县搬到了赵县。
母亲又生了一个弟弟,继父待他不好。
他想着父亲在世的时候,想着邻家名叫苏念的姑娘。
某一日,他在家砍柴的时候,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有好好吃饭吗?”
一回头,就见苏念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的鞋子很脏,后来刘楚才知道为了见他,姑娘一个人翻了一座山到了赵县。
后来的后来,刘楚常常往柳河县跑。
再后来,他意外成为了土地。
又轮到苏念一遍遍踏着这条山路。
踩过的泥泞,翻过的山岭,呵着冷气仰头望过的星河万里
可惜,最后的最后,他终究是失约了。
刘楚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香火之力将自己的虚影幻化成型,出现在苏念面前。
“呦,有好好吃饭吗?”
夕阳洒在河面上,随着波浪的抖动,因前几日下大雨而浊黄的河面呈现出不同的光与影,像是无数的天上星落进了河里。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美丽的故事伴奏。
那些执着已久种在心口的痴迷,爱恋,随着时间的洪流冲击成点点碎屑。
李玄霄眸光微微闪动,忽然伸了一个懒腰,“我们走吧。”
“刘楚爷爷呢?”阿七问。
“他啊?他已经告完别了。”李玄霄淡淡道。
“他还会回来了吗?”林道陵说。
“不会了,他已经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阿七低着头,“可是....可是他们最后也没有在一起,岂不是很悲伤。”
李玄霄嘴角挂着笑,“怎么会呢,这世间的美好太多了,朝晨簇新的阳光,微风吹起的衣角。
春天新生的泥土,冬天温暖的火炉,深巷青瓦梅花,院子外的桂花,蓄着故事的篝火,写满月亮的诗歌
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不能得到的更要珍惜。
属于自己的不要放弃,已经失去的留作回忆。”
“老板,面条怎么卖?”
“老板不敢当,就是路边卖面的。”
面摊的小贩笑着抬起头。
眼看就要入了冬,天气渐寒。
这一大早的,街上少见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领着两个孩子,牵着一头毛驴,看起来像是旅人。
“来几碗面?”
“三碗,”
片刻后,李玄霄面前的一碗面就被扒空了。
他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地咂吧咂嘴,心里还在回味着面的余香。
这时,小贩刚挑出出水的面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李玄霄就一阵吆喝,声音响亮而热情:“老板,来一碗面,多放辣椒和葱花!”
小贩听到声音,熟练地将刚出水的面条放在了李玄霄的碗中。
李玄霄赞了一句,“好面。”
“客官打哪儿来?”
“南面。”
“要往哪边去?”
“北面。”
“.....”
渐渐地,小贩发现了不对劲儿,这位年轻人有些太能吃了。
一碗接着一碗都赶不上趟了,自己锅里的面刚出水便被对方要了去。
这一会儿的工夫,便是二十多碗面条下了肚子。
小贩高兴的同时,隐约有了一些担忧,不会把他给撑死吧?
“客官,您可悠着点,这面可不像小菜,实打实的面团揉的。”
“香,美。”李玄霄还要继续吃。
阿七伸手拉了拉他的袖角。
李玄霄低头去看她。
阿七圆溜溜的眼睛滴溜儿地转着,把小手摊开伸到李玄霄面前,里面只剩下十五文钱了。
原本他们是有很多钱的,来源于死在马匪手里的林道陵发小二叔一家。
结果之前在城里的时候,钱弄丢了。
因为这事儿,林道陵大哭大闹了许久。
这可是他留着以后讨八个婆娘的钱。
李玄霄算了算他刚才吃的面条,这十五文钱肯定是不够的。
“就这些?没有了吗?”
阿七摇了摇头,“没有了,就这么点了。”
李玄霄又看向林道陵。
林道陵摇了摇头,“我也没有了。”
“你小子最爱藏钱了。”李玄霄不信邪的去摸对方的口袋。
“大哥,我真没了。”
听见这番话,小贩心里咯噔一声,敢情是个吃白食的?
不过看李玄霄这身打扮和穿着,再看身上的气质,怎么也不像个吃白食的。
李玄霄挠了挠头,“要不....把毛驴卖了?”
“不行!”
林道陵顿时一蹦三尺高,这毛驴可是他从小养到大的,怎么能说卖就卖。
李玄霄目光瞥到街道一旁的店铺,忽然来了主意,于是站起身就往店里走。
小贩见两个孩子和毛驴都在这儿,也不怕他逃了。
店家正在挥笔写着文章,见有人来了,招呼道。
“客官要看点什么,砚台,镇纸,还是其他的文房四宝?”
李玄霄四处看了一眼,砚台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山水、有花鸟。
上等的镇纸则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上面镶嵌着猫眼石、绿松石、琥珀
“店家,来一张宣纸。”
“就要一张宣纸?”
“嗯,卖吗?”
店家失了兴致,原本看这人穿着不错,还以为是个大卖家。
于是随手抽出一张宣纸,“两文钱。”
“多谢,借笔一用可否方便?”
“方便。”店家也不是小气的人。
李玄霄道了谢,将两文钱放在桌子上,取过毛笔沾了沾墨水,手指轻轻握住笔杆,感受着笔尖与纸张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