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报纸又仔细的看了两遍,陈阳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本以他的推算,这一次行动失败后,作为潜伏行动的唯一生还者,他肯定会被召回总部,经过一通审讯,剔除叛变嫌疑之后,他大概率会调到警察局一类的无关部门闲置起来。
想不到,等来的不是召回指令,而是要他自证清白。
艹……
其实,他早就应该猜到,以戴老板那种多疑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相信他能在宪兵队重重包围之下轻易的逃出生天。
话说回来,既然戴老板肯继续用特殊联系方式给他颁布指令,显然对他还是抱有希望。
否则,等待他的就是锄奸队的子弹,而不是指令这么简单。
所以,为了尽快摆脱自己叛变的嫌疑,这自证清白是不做也得做。
不过,在这之前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陈阳对于眼下沪市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时候的上海滩可以说是东洋人的天下,除了法租界那些犟骨头,就连英美都对东洋人退避三舍。
而这群高卢雄鸡之所以还如此高傲,那是因为欧洲战场上,法国军队还没尝到闪电战的滋味,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战术能用短短三十九天时间便征服不可一世的法国。
自誉为欧洲大陆上的明珠高卢雄鸡,法国人对于号称日不落的大英帝国都不怎么买账,更何况是身处于亚洲的东洋人。
想要躲避东洋人的目光,最安全的地方还是法租界,如今的法租界也不比以前,华人还是很多的。
打定主意,陈阳回到小玉家里,匆匆收拾好行李,转身便前往法租界。
法租界……
法租界位于现在的黄埔区跟徐汇区之间,于1849年建立。
以前这些洋大人高人一等,法租界除了本国人之外禁止外人进入,
自1853年太平天国运动爆发之后,为了响应其推翻满清政府的号召,小刀会首领刘丽川率领部下起义。
伴随着动乱发生,大量华夏百姓为躲避战乱而涌入租界区域,这时候的法租界也从之前严禁华人进入开始默默转变态度。
到了十九世纪初,法租界进一步扩大,租界里生活着许多华夏百姓,虽然经济命脉还掌握在洋人手里,不过,比起上个世纪却好了不少。
慢慢踱步在宽阔的大街上,陈阳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几天他在空闲之余也思考过,在流莺小玉家里躲了那么多天,外头并没有传来抓捕他的消息。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个出卖组织的叛徒其实并不知道潜伏在沪市的特工准确人数以及详细名单。
这么看来,他的职位一定不会很高。
陈阳隶属于党务调查科作训大队。
如今是民国二十六年。
距离军事统计局成立还有一年。
不过,此时的戴雨农已经得到上峰青睐,不但有复兴社作为底牌,势力也逐渐能与陈家兄弟分庭抗礼。
这一次的潜伏计划是上峰对他能力的一次考验,保密程度很高,外人根本无法获知详情。
如果是戴老板跟陈恭澍这种级别的人泄密,他们肯定知道总人数。
毕竟这潜伏计划就是戴老板设计的,人是陈恭澍挑的。
综上所述,这个叛徒很可能就是各大潜伏小组里的一名普通组员,而且,应该不是他们这一小组的成员。
至于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潜伏的特工一共有三个小组,二十来号人,鬼知道是哪个王八蛋。
而且,这个时候,这家伙肯定是被小鬼子保护起来了。
小鬼子保卫最严密的地方无疑就是日军驻上海宪兵队总部。
陈阳想要进入宪兵队看看那家伙是谁,呵,那就是纯纯的做梦……
他是特工,不是超人。
真是头大啊
陈阳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趴在玻璃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但却找不到出路。
不管了,先安顿下来再说。
陈阳叹了口气,抬起头,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走到了进贤路上。
进贤路是横穿法租界最长的一条道路
作为十九世纪沪市最繁华的生活圈,法租界林立的高楼与贫民区的棚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处天堂,一处地狱。
在这里生活的人大致能分作五种,富人,穷人,当兵,做贼还有洋人的买办。
想要在这里站住脚,富人他够不上格,穷人只能混吃等死,他不想做,当兵没那门路,做贼没那胆量。
想来想去,陈阳决定做回老本行,当个买办商人。
陈阳家在婺城,父亲陈仲贤自小便带着他驾着一艘小舢板船,从兰溪出发,去外海倒卖货物。
丝绸,茶叶,瓷器,啥东西都卖过,这些道道他都熟悉
一念及此,陈阳心中便有了计较,进入租界后的第一站并不是找合适的落脚地点,而是找到一家高档的成衣铺。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就他这一身打扮,恐怕连商行大门都进不去。
“爷叔,给我来一件衬衣,一件内搭,一套西服,一件风衣。”
“西装料子要英纺的,双面绒……”
上海人管老师傅叫爷叔,
这家成衣铺的老板是个老裁缝,仅听陈阳的要求便知道此人不普通。
混在沪市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讲究派头,讲究腔调,
南方人精细,对于各种细节要求极高,既然想要在法租界混下去陈阳首先就是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旁人眼中的成功商人。
尽管他全身上下只有三条小黄鱼,两百多法币以及几十枚银元,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他有多少钱。
这家铺子平素生意一般般,难得遇见这么一个大客户
成衣铺的老板顿时来了兴致,换上衬衣,穿好衣服,陈阳瞬间从一个普通青年变成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这也愈发令衣铺老板肯定,眼前这位肯定是一个落难的少爷。
衣服可以骗人,但他身上那股儒雅的气质却骗不了人。
有些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位却是恰恰相反。
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啊。
“少爷,还有几个地方差了点意思,我给您改一下。”老爷叔托了托老花镜,将衣服几处不显眼的地方做了修改。
再次穿上之后,果然变得合体许多。
嗯,衣服很不错,价钱更不错。
这一套衣服连鞋子下来一共花了陈阳八十法币。
民国的法币实行的是银本位制度,即是一枚银元兑换一法币。
而1937年的上海,四个银元就能买一百斤大米,一个码头苦力辛苦一个月也不过十个大洋。
这一套衣服就够一个苦力不吃不喝干上大半年的了。
“爷叔,手艺不错,照这样式再给我定做两套,”
陈阳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掏出一百法币递给老爷叔,仿佛掏出的是一块大洋。
“有多的当定钱,一个礼拜后来拿货。”
老板顿时欣喜若狂。
推开衣铺大门,陈阳紧了紧衣袖,大步朝法租界万国酒店所在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