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局长将手里的两页写得满满的纸，点头哈腰地递了给小廖。
    “领导，您请过目。”
    这个年轻的小领导，典型的寸头，利落的打扮，犀利的眼神，笔挺的坐姿。
    嗯，必定是转业型的干部。
    不好糊弄，铁面无私型的。
    难搞。
    大局长的内心戏正在上演。
    小廖一目十行地扫过纸上人内容。
    要说大局长，果然是有大局长的样子。
    字写得好，就不用提了。
    内容写得也好。
    把官场的那一套套用得是极其顺滑。
    比如，什么用人不当，什么替上头背锅，什么祸水东引，什么身不由己等暗藏在内容里的话术，那是一个接一个。
    秉承一贯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官场良好作风。
    小廖一拍桌面，啪的一声响，把段大局长吓了一大跳。
    “你这写的都是什么？你平时糊弄人，是不是糊弄习惯了？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你也敢糊弄？就这点破事儿，用得着我们出马吗？你还能不能写？能不能写出重点来？”
    段大局长脸上表情，很是丰富。
    那脸上的肥肉，都随着小廖的呵斥在抖动着。
    “这，这个嘛，这个，领导，那，您说，到底哪些内容，算是重点呢？好歹，让我有个方向嘛？”
    段大局长赶紧收回了纸，唯唯诺诺，又眨着小眯眼问道。
    看来，自己的内容是没有写到点子上？
    问题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事儿让上面查了啊。
    这特么的，这么突然，一点风声都没人给自己通报一下。
    “你看看你的内容，这都什么？这也叫大问题？把几个女大学生安排一个轻松的岗位？挪用了办公费用？和下属有点不正常关系？过年过节收点礼物礼金，这也算大事儿？而且，都是今年的问题，你以前就没有问题了吗？”
    这一下可把他惊到了。
    原来不是最近的事儿？
    那就是之前的事儿？
    那之前的事儿，也不少啊，说的是哪一件，或是哪几件呢？
    “这个，领导，以前，是以多少前哪？您给个具体的方向，这个人情，我肯定得还。”
    他感觉，这个同志，好像还挺纯良的，似乎有意给自己指个方向？
    试着腐蚀一下看看？
    小廖扫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递了给他，点点头。
    “这句话，还算是人话。”
    段大局长听到这句，简直就要喜出望外了。
    没想到，这个小同志，居然这么上道？
    烟刚刚点上，自己脑子里，已经在疯狂转着念头。
    接下来，要怎么和这个小同志打好交道，避重就轻地交待一些事，把自己给洗干净。
    没想到，烟没抽两口，那小同志就拍的一下把他的烟给打掉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涉嫌贿赂纪委干部，是要罪加一等的？”
    小廖一脸正义，双眼睁大，死死地盯着他。
    段大局长刚刚才有点希望的苗头，被小廖当头一棒给打得晕头转向。
    妈呀，果然没错，都说他们这些干纪检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没说错。
    这一下完犊子了。
    他的额头，后背的汗都下来了。
    这一下，看来是真的逃不过了。
    “别别，我一定配合工作，好好检查。”
    看着他双腿又开始打抖，小廖才算是满意。
    “这个态度，就像那么回事。我交接班的人，就快回来了。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你想好，是对我交待，还是在他们手上交待。”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其实他心里在叫苦，只是苦于不知道这位同志到底查的是人还是事儿。
    不到最后一步，谁不想活呢。
    “把纸给我拿回去，撕了重写。好好思考一下，认真地想一想。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个大局长的。之前，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一一交待清楚喽。”
    几句话，如同炸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响。
    方向已经很明确了，当局长之前的事。
    冷汗都来不及抹了。
    想到自己怎么上位的那些事，他陷入了回忆。
    其实小廖心里也急。
    自己已经点得这么明白了，如果他还不上道，就有些难搞了。
    毕竟，这个职业的人，共同特性，都是守口如瓶。
    现在他只是还在慌乱当中，脑子还没有清醒过来，没有想去质疑他们的身份问题而已。
    没招了，只好兵行险招了。
    大局长正在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时，小廖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大局长一下子给震响，不由得停下了笔。
    小廖看了一下他的后背：“别停，赶紧写。”
    然后，接通电话就往门外去了。
    大局长马上竖起了耳朵。
    “组长？”
    “你那边怎么样了？”
    “有些不老实，想糊弄过关的意思。要不要上手段？”
    听到这话，局长当场双眼都黑了一下。
    “嗯，再给你一点时间。如果还没交待，你就自己处理吧。要上手段的，就得上。小于这边一组，已经开始交待了。
    而且，交待到了我们追查的重点事件上了。你抓紧吧。万一他不交待，也不要紧了，当事人的举报材料，和当事人都找到了 ，而且保护起来了。他不想立点功，就把这功让给城建那边交待的人。”
    “好的，组长。”
    局长听到这里，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是查事件的？
    自己上任局长之前，城建？和自己有关的事件？
    而且，还要动用市纪委里的专项调查组，而且，一来就是好几组，那能是什么？
    灵光乍现。
    难道是那件事？
    小廖轻手轻脚地回到位置上，将手机收好。
    再看一下正装着书写的大局长，心里不由得想笑。
    这小于是真能整。
    这一下，他要是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重点，那他这个局长，算是白当了。
    没几分钟，他就在纸上唰涮地开始奋笔疾书。
    小廖蹑手蹑脚地瞄了一眼，看到他在写的：关于东星酒店规划，以及拆迁严重违规等问题的检查材料。
    看到这一行字，小廖总算是把心放了下来。
    回到位置上，给我发了个信息：“已上道。”
    正在半路上的我，看到消息后，笑了起来。
    “局长开口了。”
    前面开车的阿威兴奋得双手猛地一拍方向盘，车子发出长长的叭叭叭喇叭鸣笛声。
    “你小子，兴奋个球啊，赶紧开车，去燕园小区。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里住着。”
    “那里我熟，有个开法拉利的客户就在那里，车子在我们那里保养，我经常帮他把车子开回来。”
    燕园小区，是一个高档小区。
    是莞城第一批新建的花园洋房。
    都是大户型。
    以当时的价钱，能买得起的，非富即贵。
    那里住的一家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对象。
    “老大，这个姓曾的老头，真对我们这么有用吗？”
    “嗯，有用。拆迁的时候，是他带着人和东星的人顶着干。其中有一间别墅，就是他们家的。”
    “有那个局长出材料，还是那高老头出面，不是更有把握了吗？这曾老头出不出面，都不重要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职能分工知道不？老王和小女警他们办案，是要讲实证的。
    而且，高老头和局长他们的事，严格上来说，是归纪检管。这是他们内部矛盾。
    但这曾老头再出来，那就不同了。这是他们资本官商勾结，和人民作对了，而且还有伤人死人的案子，才能明正言顺地归到老王和老苗他们手里办。”
    “嘿，老大，小女警和你这关系，怎么不让她来办？”
    “你傻啊？老蒋在里面埋了钉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一给他们打草惊了蛇，又来一次大清洗，我们上哪里去搞倒他？”
    阿威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大，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哪不一样了？还不是你老大啊？”
    “嘿，以前吧，我们就觉得你凶猛，打架厉害，又讲义气。但这回一看，怎么还具有办案的思路来了？不会是小女警和你上过课吧？这一次，你是不是又替小女警立功了啊？”
    上个毛线课啊，立个毛线功啊。
    草，我能告诉你，这也是颜姐和我商量了大半夜的结果吗？
    当然不能说。
    我必须在这帮小子面前，保持我的神秘才行。
    不然，这帮小子，都开始没正形了。
    那个混蛋基仔就是个例子，居然不听我的话，跑去东星大闹，结果人折进去了吧。
    来到燕园小区。
    门口的保安拦下了我们的车。
    “找谁？有预约吗？”
    门口光保安就有四个。
    一人在里面看监控，三人在路面上执勤。
    这么严格？
    戴着大墨镜的阿威，半摇下车窗。
    将一个黑本本的东西，随便亮了一下给保安看了一眼，就收了回来。
    保安大吃一惊。
    赶紧手动将闸门打开来。
    让我们一溜烟地进去了。
    我翻看了一下那黑色皮夹子。
    笑着对他说：“你小子可以啊，居然敢冒充警察了？”
    那是一本警官证。
    “嘿嘿嘿，老大，反正咱连纪委都冒充了，也不差一个警察了。”
    “这哪弄来的？”
    “嗨，简单得很。阿耀有一个专门办假证的老乡。
    他那里啥都有。以前那个老蒋的委任状都有，5块钱一份。”
    后面的阿耀都兴奋起来了。
    这事儿，原来有他的功劳。
    “行，阿耀，记你一功。”
    “老大，这一次，咱是真玩得过瘾呐。下一次，咱们要演个啥呢？太爽了。”
    “草，还想玩这个？给我老实点。这可是违法乱纪的事儿。这一次后，以后都不要再玩了。”
    阿威一听，就蔫了下来了。
    “能不能把理想和目光放远一些，咱们玩点更大的？嗯？”
    “对对对，莞城的级别太低，下次咱们搞省城的，再不爽，就搞一套部委的。”
    我：“......”
    曾老头就住在一楼。
    一楼是送大花园的。
    我们过去的时候，有一个大妈正在给花园里的花浇水。
    “大妈，曾先生是住这里吗？”
    那大妈抬起了头，看了我们一眼。
    “你们找哪个曾先生？”
    “曾三灯。”
    “你们是？”
    阿威又将警官证亮了一下。
    把大妈给惊到了。
    普通百姓，突然见到警察上门，都是一个反应：最近有犯什么事吗？
    “你们找他做什么？”
    “有一件旧案子，想找他了解一下而已。”
    我安慰道。
    可别把老人给吓到了。
    大妈明显放松了下来。
    放下了水壶。
    “曾老爷，他...”
    “他怎么了？”
    “他出国了。”
    我皱了一下眉：“他去哪了？因为什么？”
    “去了新加坡，他身体不太好，去那边看病，休养。”
    这可就难办了。
    当年，他可是这件事，对东星他们对抗的主导者。
    就是他有这个组织能力，把那几户给组织了起来，不接受东星的拆迁条件，闹起来后，才有后面的火烧事件的。
    他要是不在这里，那这个案子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有没有电话之类的？”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就是个下人。帮他们打理一下家务的。电话是有的，我抄给你啊。”
    拿到了电话后，我们离开了燕园小区。
    “老大，这可怎么办？难道我们要去新加坡找他，然后接回来不成？”
    这个意外，我也没有想到。
    “没关系。我们先打个电话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劝他回来。”
    “又以警察的身份啊？”
    “你脑子怎么一根筋呢？就不能换一个新的身份出来？”
    “什么身份？”
    “正义的使者！”
    “老大，你一本正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胡说八道了 。”
    我现在没空揍他，我要打电话。
    “对不起，您的电话，未开通国际漫游！”
    “我草！”
    我差点将电话给摔了。
    后面的阿耀说：“老大，新加坡是国外，咱们的卡，要先开通国际长途功能，才能打得了国际电话。”
    门儿清的阿耀帮我打给服务总台开通国际漫游时，已经是段大局长快写完第三页的内容了。
    “你好，是曾先生吗？”
    “哪里找？我是曾三灯。”
    一个老迈，有气无力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来。
    “曾老先生，总算是找到你了。救命呐！”
    那边的曾老先生吓了一大跳。
    车里的阿威和阿耀也吓了一跳。
    老大这一次是什么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