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昀自然点头答应。
他心里还有个念头,如果苏元尚成了一介布衣,他倒是很想将这样一个才华出众,能力不俗,同时还兼有血性的能臣推荐给阿姊。
一顿酒,喝完再走,时间也刚好合适。
而苏炎炎这般做,很有可能也是猜到了某些可能,在做顺水人情。
夏景昀还是不会只觉得自己聪明,而把别人都当傻子的。
他开口问道:“苏姑娘,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夏公子是想问我们怎么将其救出来的吗?”
夏景昀点了点头,并不为苏炎炎的聪慧感到意外。
“很简单,我们传讯差人去了骆家,做了补偿,让他们撤了诉,很多事情,民不举官不究,子规县令又滑头,知晓此事未下定论,并未正式归档卷宗,所以从程序上说,元尚叔的罪责就轻了许多,而后,再找了些关系,依照大夏律,仅追究了渎职之责,罢官还乡。”
说完她自嘲一笑,“这种事,其实我们也知道算不得什么正义,甚至有些枉法,只不过......”
夏景昀开口道:“我不是什么深怀理想主义信念的愣头青,苏家这般已经做得比其余的豪族和大族温情和克制得多了。”
苏炎炎温婉地笑着,双眉如远山起伏,双眸似星光闪耀,“夏公子说话,总是让人这般舒服。”
“苏大小姐,明日我们就在这院中宴请吗?”
白云边看不惯这对“狗男女”在他面前勾勾搭搭,关键还不带他,开口打岔。
苏炎炎当然能将心头那点浅浅的遗憾藏得很好,点头道:“嗯,明日只需吩咐外面守卫,自有酒菜送上。”
白云边点了点头,“好,我们知道了,苏大小姐无需担心,请回吧。”
夏景昀:???
苏炎炎:???
夏景昀旋即聪明的大脑一转,“也好,白公子要休息,我送送苏姑娘吧。”
苏炎炎犹豫了一下,“多谢夏公子。”
白云边:???
看着那对般配的背影并肩离去,白云边心头就一个念头:失策了。
山顶墓中,院子里,去而复返的赵老庄主和苏老相公对坐。
一个先前并未现身的老妇人在一旁默默为他们斟茶。
赵老庄主看着苏老相公那张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脸,认真道:“伯元兄,真的就这么赌了?”
“不赌不行了。”
“为何。”
苏老相公平静地看着桌面,“我死了两个儿子。”
一旁的老妇,起身缓缓离开。
赵老庄主看着她的背影,才发现,一旁的屋外,多了个香炉。
青烟袅袅,像是人说不尽的哀思。
在苏家坞里,夏景昀当然不可能跟苏炎炎发生什么。
人家姑娘愿不愿意都先不谈,光是苏家家主遍布四周的眼线就让他觉得,他要是敢牵一下苏炎炎的手,可能就会被撵出苏家坞。
但他还是低估了某个人保护白菜的心,刚走出来不到几百米,刚吐槽完白云边,还没来得及说点引动心绪,加深感情的段子,苏炎炎就被匆匆赶来的苏家管事叫了回去。
关键那个理由还很蹩脚,就像是苏家家主在明示他休想觊觎我的宝贝女儿一样。
和苏炎炎告别,夏景昀笑着摇头走回自己的住处。
也难怪苏老相公撑着不敢死,像他那样大包大揽强势作风下,养出来的儿子,魄力也好,眼界也罢,的确都差了些,守成都不一定有余。
倾力培养苏炎炎也是在儿辈不成器之后的无奈之举。
走回院子,白云边正坐在那儿,一挑眉毛,“你这么快?”
夏景昀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白公子这么关心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白姑娘呢。”
白云边呸了一口,起身不屑道:“本公子自有姻缘,才不像你瞧见一个就急吼吼地冲上去,跟没见过女子一般。”
夏景昀很坦然,“女子常见,但确实没见过这般好看的。”
白云边神色一滞,“与你这等肤浅之人,无话可说,庸俗。”
夏景昀小声道:“白公子,方才苏姑娘说,她还有一堂妹,长得比她还好看,只不过声名不显,不为外人所知。”
“真的。”白云边瞬间坐回座位,身子前倾目光灼灼。
“假的。”夏景昀心满意足地起身,在白云边发飙之前,躲进了屋子。
进了屋,夏景昀没有理会屋子外面白云边的愤怒,轻轻环住谢胭脂的腰,“忙什么呢?”
胭脂温柔地靠进他的怀中,有些落寞地道:“左右无事,也没有能力帮着公子做什么,只好做些女红,为公子照顾好衣食。”
夏景昀下头感知着胭脂身形的弧度,上头感知着她心绪的起伏,轻声道:“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在后门别棍的威慑下,胭脂脸颊微红,“公子请讲。”
“你还记得白衣山庄的赵老庄主吗?”
“嗯。”
“赵老庄主曾经是帝师,情报网遍布天下,愿意将其情报之术传授于我,同时也将其情报网络与我共享,但我要入京赶考,我知你心思细腻敏锐,可否在此事上帮我?”
谢胭脂猛地转身,一脸惊惶地看着夏景昀,“公子莫不是不要胭脂了?”
夏景昀摆了摆手,“哪儿能啊!学这些东西又不会太久,等今后你将其掌握,再来中京寻我便是。关键是,这是你愿意学的东西吗?”
谢胭脂抿着嘴,“胭脂愿意,但是胭脂更愿意服侍公子左右。”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若能将赵老庄主的一身本事学个三五成,便能于我有大助力。”
谢胭脂浑身一震,呢喃着那两句话,眼神渐渐转为坚定,微仰着头看着夏景昀,“公子放心,胭脂一定尽心竭力!”
“嗯,赵老庄主明日启程回白衣山,你跟着一起就好。”
谢胭脂抬起头,夏景昀低下头,四目相对,夏景昀知道,今夜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第二天,夏景昀站在码头,看着一艘楼船逆流而上,朝着船头那个依依不舍的身影,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香暖玉的触感,但斯人已远。
感受着心头忍不住涌出的离别伤感,夏景昀暗骂了一声自己真是贱得慌,整理心神,和白云边一起往回走去。
这世上永远都是有人走有人来,在谢胭脂离开之后两个时辰,中午时分,一辆马车驶入了苏家坞。
苏元尚回来了。
身为曾经的青山郡守,苏元尚家自然在苏家坞里有着宅子,位置还不错。
即使如今出了事,苏家也暂时没有将这宅子收回去,只不过住在里面的人就多少有些惶恐和担忧。
下人们惶恐的是会被赶到哪儿去,而他的父母、妻子则是担忧着苏元尚能否平安归来。
当马车停下,瞧见一身布衣的苏元尚从马车上下来,早早便守在了门外的正妻瞬间上前,一把将其抱住,庆幸和后怕的泪水,放肆地奔涌而出。
一旁他的儿子,扶着他的双亲,同样满眼感慨。
简单说了几句,一行人便把臂携手缓缓走入了府门,只留下地上快要风干的泪痕。
不远处,夏景昀有些纠结,“人家久别重逢,我们这么上去打扰感觉不怎么合适的样子。”
白云边摆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他既是族里出力将其救回来的,自然知道族里会有安排,是跟我们吃饭,总比卑躬屈膝地感谢族里高层要来得惬意。”
夏景昀恍然,佩服地一挑大拇指,“白公子高见啊!受教了。”
白云边照例一脸理所当然的骄傲。
但这会儿自以为说得明白清楚的二人,却在接下来的会面中,遇到了一件让他们都措手不及的事情。
苏元尚象征性地见了他们一面,对他们的邀请表示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白云边还想再劝,但夏景昀看着眼前的男人,衣着打扮和当初在青山郡中没什么区别,但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体里的那股信念和意气没了。
夏景昀只当是回来与亲人重逢,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后短暂的消沉,便拉着白云边走了。
但当他第二日再去,却压根连苏元尚的面都没再见到。
苏元尚的夫人一脸歉意地看着两人,说着苏元尚昨日沉默了半日,今日起来便是万事不管,只一脸消沉地高卧饮酒,看得家人都颇为担心。
到了这会儿,那个接风宴自然已经没了意义,但夏景昀还想努力一下,把苏元尚这样一个有着出众工作能力的干将争取过来,于是多留了两日。
但事实,却让他有些无奈。
苏元尚自打回来,前途尽丧的他,似乎也丧失了认真生活的动力,整日纵酒,畅饮达旦,颓丧异常。
不整的衣衫,茂密的胡茬,凌乱地须发,哪里还有曾经那个云梦州前途最远大官员的样子。
夏景昀站在一旁,深深一礼,“苏前辈,晚辈明日便离开了,今日特来道别,望前辈珍重。”
苏元尚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等着夏景昀离开,苏元尚举杯自嘲,“天下有的是人才,苏元尚,不缺你一个,且饮!”
走出苏元尚的宅子,夏景昀扭头看着门楣,长长地叹了口气,大步离开。
他不可能在这云梦州耽搁太久的时间,否则连按时进京都要有问题了。
回到小院,白云边对他此行的结果都有些习以为常了,“人各有志,何须强求。”
夏景昀无奈点头,“走吧。”
二人便各自带着护卫,去往了岳阳楼。
因为二人要走,苏炎炎特意在岳阳楼,为二人设宴饯别,顺道还邀请了几位族中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