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玉楼前,穿着锦袍,神色富态的掌柜恭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或者也不能叫男人。
“靳公公,夏公子不在此间。”
小黄门皱着眉头,细声道:“咱家刚从江安侯府过来,府上人说夏公子就在此饮宴,怎会不在!误了陛下大事,你需担待不起!”
掌柜的连忙解释道:“好叫公公知晓,方才英国公家的公子和夏公子起了冲突,英国公家的公子指使京兆府都尉,将夏公子抓进牢里去了。”
掌柜的看似中立的言语,其中也暗藏着一点倾向。
没办法,谁让人家夏公子留了一首好诗呢!
小黄门面色一变,嘿了一声,“好胆!”
说完转身上马,朝着京兆府行去。
京兆府,京兆尹韩学明正准备睡下。
以他的身份,只要想,他可以有无穷无尽的酒局夜夜笙歌。
但他还有更高的官场追求,所以,他选择了加班。
希望能早日摆脱这个看似风光,实则处处受气,如履薄冰的京兆尹之位,向上一步,成为真正的中枢重臣。
“明府!出事了!”
心腹幕僚将他从卧房中叫起,一开口,就让韩学明的瞌睡去了一大半。
“何事?”
“英国公家三公子将德妃娘娘义弟打了,还让周振威将其抓进了咱们的大牢!”
“德妃娘娘义弟?”
“大人可还记得德妃娘娘泗水州省亲之事?吕家二公子,时任泗水州长史的吕丰源被小军神当街诛杀,而后被逐出族谱。想来吕三公子正是因为此事发难。”
韩学明想起了那些传闻,德妃娘娘是在泗水州认了一个义弟,好像还在叛乱中有着不小的功劳。
他皱着眉头,心里不禁有些烦闷,这就是京兆尹的憋屈,遇到的事情大多都是盘根错节,各自身后都站着他惹不起的势力,稍有不慎,自己就是凭遭无妄之灾的下场。
不过好在这么些年,他也有了些经验,“你速去查看,有无缉拿文书,只要没有缉拿文书,你就当没来找过我,我对此事不知情。如果有,立刻放人。”
幕僚笑着道:“那肯定是没有的,周振威是走英国公的门路上来的,忙不迭去为主子办事,自然来不及找我走文书手续。”
“那就行了。德妃娘娘如果要插手,今夜自会有说法,我们安心等着便是。”
“大人英明!”
幕僚退了下去,韩学明这才感觉外面着实有些冷,裹了裹身上的袍子,又钻进了屋子。
还没等他在被窝里重新捂暖,幕僚的呼唤又在门口传来。
“又有何事?”
韩学明颇为不耐烦地开门走出。
幕僚这一次比先前更慌,“宫里来人了!”
韩学明几乎是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出现在了府中正堂。
瞧见果然是陛下身边人,连忙恭敬都:“下官有失远迎,请公公见谅!”
靳忠皮笑肉不笑,声音都带着几分外面冬夜的冷意,“韩大人,咱家是来找人的。陛下有召,宣夏公子入宫觐见!但是你们京兆府却将人给押进了大牢,你让咱家如何向陛下交代?”
韩学明听了前半句就像是脑袋挨了一闷棍,差点没站稳。
而在听完了靳公公的话之后,他稍稍恢复了镇定,立刻装作惊讶地扭头看着幕僚,沉声道:“竟有此事?是何缘故!速速将缉拿文书取来!”
幕僚跟着他唱了这么多年双簧,岂能不懂,也当即拱手道:“明府,公公,在下可以确定,我们并没有缉拿夏公子的文书!”
“岂有此理!”不等小黄门开口,韩学明就一拍椅子站起,“这个周振威,仗着自己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就胡作非为!没有缉拿文书就敢擅自拿人!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京兆尹了!”
说完他朝着靳忠拱手道:“公公请放心,我这就去将夏公子请出来!”
小黄门站起身来,“咱家与你同去!”
木头架子一横一竖,摆出十字的造型。
周都尉指了指十字架,吩咐道:“将他绑上!”
夏景昀没有挣扎,任由这些兵丁将自己两手扯开,绑在木架上。
感觉着手上的绳索越来越紧,一种无力挣扎,任人宰割的惶恐和虚弱在心头升起。
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和酸腐味道,看着坐在他对面神色阴冷的英国公三公子,目光再不由自主地扫过诸多他甚至都未曾见过的刑具,上面残留的暗红和乌黑,都是那些残忍血腥的凝聚。
夏景昀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后悔的情绪。
还是有些莽撞了啊!
他曾经和苏元尚细细推演过朝局,基本上确定,陛下是要想办法扶持德妃起来的,倒不是真的就要把那个位置传给德妃的皇子,而是想让德妃能够真正跟淑妃打打擂台,平衡一下朝堂势力。
甚至在两人的想法中,德妃什么时候跟淑妃能力实力相当了,崇宁帝就会什么时候对太子动手。
但入京之后,见到了公孙敬,他明白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这种事情皇帝又不可能硬塞人给德妃,只能你自己搭好梯子铺好路,皇帝顺势而为。
所以在今天被吕丰泽撞上之后,他在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那就是直接把事情闹大,既造声势,引人归附,又主动给陛下递一把刀子,让他拿着去割吕家的肉。
于是,才有了那在众人眼中看似癫狂、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和句句诛心的言辞。
算算时间,公孙敬赶去宫城,怎么也该通知到了啊,怎么阿姊还没派人来?
莫非陛下还在犹豫,不愿意动手?不可能啊!哪个皇帝能容忍手底下有这样牛逼的勋贵。
阿姊怎么也不会坐视自己不管的......吧?
“夏景昀,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看着被绑在木架上的对手,吕丰泽笑着起身,“我知道,你在等你那位阿姊来救你。她也确实能救你,陛下再怎么,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面的。”
“我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可以陪你好好玩。”
他站起身来,走到那一排刑具之前,先伸手拿起了一根皮鞭,“这个不行,抽在身上就痛那么一下,看着还血淋淋的,以为有多重的伤,不划算。”
接着他又拿起一个烙铁,“这个可以,烫一下,能让你记一辈子。”
说着,他直接拿起,扔到了炭火盆中。
夏景昀喉头滚动,抿着嘴,脸上血色尽消。
他本质上,依旧只是一个拥有着更多知识的普通人,面对这些设计出来就是挑战人性的刑具,自然也会觉得恐惧。
“怕了?”
吕丰源如同戏弄耗子的猫,得意地看着夏景昀苍白的脸,“你方才不是说,要看看这中京城是谁的中京城吗?现在知道了?”
他脸上笑容未消,猛地抓起刑具架子上的一个铁刷,朝着夏景昀的胸口刷去!
这一刷若是落到实处,数十道鲜血淋漓的肉就会被生生刮下来,疼上数月难以愈合!
夏景昀死死咬着牙,看着那刷子越来越近!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威严的声音大喊道:“住手!”
吕丰泽扭头一看,竟一咬牙,就当没听见一般!
“周振威,陛下有诏,不想死就把他拦下!”
陛下?!
周都尉吓得肝胆俱丧,连忙一跃而起,将吕三公子扑倒在地。
那铁刷就离着夏景昀不过半尺落下。
砸在地上,哐当作响。
呼
总算是来了。
下次再也不要玩这么险了。
夏景昀身子一垮,如释重负,后背被冷汗湿透。
小黄门连忙上前,仔细瞧了一眼,看见夏景昀身上没有伤痕之后,也长长松了口气。
连忙尖声道:“都死了吗?还不赶紧给夏公子解开!”
一旁的兵丁连忙上前,将夏景昀从木桩上解了下来。
小黄门笑着道:“夏公子,您是让我好找啊,陛下有诏,宣你入宫觐见,咱们这就请吧?”
吕丰泽一听便知道事不可为,只好含恨站在一旁,目光仿佛要将人吃下。
在众人的目光中,夏景昀却出乎意料地直接坐在地上,疲惫而虚弱地笑着道:“辛苦公公了。不过这位周大人说我有罪,而且将我押进了牢中,这问题没有查明白之前,我怎么能出去呢?这岂不是视朝廷律法如无物?戴罪之身又怎么能出现在宫中清净之地呢!想来便是陛下也可以体谅我的。”
咚!
一听这话,周都尉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直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