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咯!”
小二一声吆喝,将一份文稿放在众人面前,“诸位小心,湿毁不退不换!”
领头之人连忙展开,扫了一眼,果然前两问的六个回答,以及最后两位王爷的两句话都在上面。
一面暗自感慨这茶肆老板真的有门路之余,一面将其放到李知义面前,“端叔,你快看看,看你觉得哪一篇写得更好!”
李知义也没推辞,低头看去,这一看便挪不开眼了。
“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他喃喃地重复着,仿佛也瞧见了夏景昀用这一句话逆转局面的从容,由衷感慨道:“夏公子实在是天纵奇才!”
当他的目光接着往下看去,瞧见了第二个论师道的问题。
荀飞鸿的文章,让他如同被风沙迷了眼睛。
他想去回想自己的启蒙恩师,但发现,他从小都是在窗外蹭课听来的,甚至连如荀飞鸿一般正式的私塾老师都不曾有过。
当他看到吕立峰的文章,心头也颇生几分认同,的确如其所言,天下良师日少,就连这国子监中,也多醉心名利之儒,而少了几分认真教学,专心治学之师。
吕先生不愧为龙首州盛名远扬的文魁大儒,这文章作得是真好。
但当他的目光顺着看下去,一行字便映入眼帘: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他浑身一震,而后一句句话更如暮鼓晨钟,敲在他的心头。
【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他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逐字逐句地慢慢看着眼前的这一篇文章,就像是花丛老手品味一个绝世佳人。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在现场,亲眼看着这样的文章写就的。
不过好在这样的文章并未被埋没,而有幸能被他看见。
而且,他也能想到,这篇文章接下来在中京城广为流传的盛况。
“端叔,怎么样?没骗你吧?”
李知义头也不抬,坚定道:“下一次,有夏公子在的地方,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看。”
“哈哈哈哈哈!”
茶肆的喧嚣声中,年轻人们哈哈笑了起来。
比起国子监外茶肆的吵闹喧嚣,同样生意极好的鸣玉楼中,就要显得安静不少。
虽然也有欢歌纵酒,但得益于雅间的阻隔,并不会有吵闹之嫌。
鸣玉楼的顶楼中,一身青色长裙的秦璃正全神贯注地在纸上誊抄着一篇文章。
过得一阵,当她放下笔,满意地看着上面整齐而娟秀的字迹。
“小姐,您这字可是越来越好了呢!”
一旁的婢女连忙奉承着。
秦璃看了她一眼,笑着道:“真正该夸的是这篇文章,可不是我这一手平庸的字。你呀,还是要多学学。”
婢女吐了吐舌头,“奴婢可没法学呢,谁会教一个婢女呢,奴婢会侍奉小姐就好啦!嘻嘻。”
“圣人无常师。巫医乐师百工之人,皆可为师。我可以教你,其余人也都可以教你,就看你自己想不想学罢了。”
婢女眼前一亮,旋即摇了摇头,“奴婢学那么多东西,也无用,岂敢劳驾小姐。”
秦璃平静道:“你若不愿,那我就去换一个愿意学的,未来也好替我分担鸣玉楼的事务。”
“奴婢愿意,请小姐务必教我!”
婢女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秦璃笑了笑,“逗你玩呢,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婢女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这夏公子也真是的,小姐给了他玉牌,等了他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来这儿坐坐,反倒是到处跑去作诗写文留墨宝。”
秦璃听得哭笑不得,“你说得我跟个深宫怨妇等着他来宠幸一样......”
下意识地说出这样的词,她不禁脸色微红,但过得一阵却叹了口气,“大兄那边,也不知道他想明白了没有,跟他的事情没解决,夏公子怕是不会到鸣玉楼来的。”
砰!
一个精美昂贵的茶壶直接被摔成了粉碎,没有逃过前辈们的宿命。
这就是秦玉文在听着属下的汇报,得知夏景昀又一次大出风头,大获全胜之后的反应。
在他看来,夏景昀在得罪了他之后,在他出手惩治之后,越是潇洒得意,越是屡创佳绩,就越是打他的脸,打秦家的脸。
混到高位的人,为什么那么在乎面子,因为在乎面子可以省下许多的事。
你的面子越值钱,越重要,不需要你多说多做什么,别人就越会顾忌你的面子而斟酌自己的行为,相当于一劳永逸。
而当你的面子被人损害,你还不去维护,那今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敢于冒犯你的面子,你就会付出更多的代价去做每一件事。
所以,秦玉文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听小妹的,或者至少暂时不能听小妹的,要谈和,也要在自己处于胜利的情况下谈和。
于是,他深深呼吸几下,开口道:“动手吧!”
管事迟疑一下,“公子,要不要与家主禀报一声?”
秦玉文扭头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他不知道?去吧,身为秦家嫡长子,这点权力本公子还是有的。”
管事点头退下。
“公子!不好了!”
迎春宴的次日,就在涂山三杰收徒之事,连带着那一篇篇文章和诗词在中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之际,就在陛下加封两位郡王,引得朝臣议论纷纷之际,原本喜不自胜的公孙敬在第二日的入夜时分快步走来,向夏景昀汇报起了刚刚收到的噩耗。
“秦家公子又动手了,昨日他们悄悄将许多他们买通的庄子和他们自己运来的瓜果蔬菜、禽肉牲畜,全部充作我们合作的农户的东西,卖了过来,今日一个早晨,我们便买了足足过去七日的量。如果照此下去咱们的现银恐怕又要不够用了。而且有秦家阻挠,我们的行销路子不仅没打开,反倒还缩了些!”
很明显,秦家这是反其道而行,要把江安侯府撑死。
出乎公孙敬预料的是,夏景昀却并未慌张,眼神中却意外地有些黯然。
他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
公孙敬:???
知道了是个什么意思?
夏景昀强笑了下,“放心吧,此事交给我。”
公孙敬现在对夏景昀自然是有信心的,闻言便也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夏景昀又让人将苏元尚请了过来。
他看着苏元尚,“钱公子还是没听劝。”
苏元尚微微瘪嘴,“那?”
夏景昀叹了口气,“动手吧。”
春光融融,万物生长。
一辆马车,自北向南,悠悠驶向了中京城。
马车中,摇头晃脑,悠闲自得的中年男子,名叫邓金彪,是一名走南闯北收货的货郎。
但他这个货郎之所以穿得起锦衣,雇得起马车,还能这般悠闲,因为他不是一般挑着小担走街串巷的货郎,而是秦家的手下。
秦家富甲天下,在这年头要想维持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自然需要大量的货郎,去探知各方的情况,寻找货源,打探消息,低买高卖等等。
因此,秦家对这些货郎尤其是资深的货郎,都颇为大方,货郎们走南闯北,虽然辛苦,挣的钱可不少,如邓金彪这种手底下都还有着几个半徒弟半下属的人,比起一个掌柜也差不了多少。
这一趟,邓金彪就是忙活完了一个大生意,东西也早已遣徒弟全部送回去了,才能如此悠闲地晃悠返程。
坐了一会儿,闲极无聊的他掀开侧帘,伸出个脑袋看着马车外面的景色。
枝头柳色,悄然点缀着他的头顶。
就在四周的春光都看腻了,打算坐回来的时候,他忽然瞧见了一支商队,骑着高头大马,穿着迥异于中原的服饰,登时面色一变。
北梁人!
大夏与北梁,虽时有交战,但并立已有上百年,双方暂时谁也吃不下谁,所以无可避免地开放了部分的民间商贸。
边境互市这些自不必说,每年都会有部分官商或者拿得到批文的商队,行走于两国之间,互通有无。
邓金彪远远看着这支商队快马从他身边冲过,然后停在了前面不远处的茶铺歇脚,连忙催促起车夫,“快,到前面茶铺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货郎,别人看着这些都是稀奇,但在他眼里,却全是商机!
马车要起速,能把人骨头颠散架,邓金彪走下马车,双腿都忍不住一软,扭头看了一眼这专门花大价钱雇来的马车,自以为是地感慨有钱人玩的东西有时候也不一定有他们这些下人的东西舒坦。
稍稍缓了口气,他便走入了茶铺,吆喝了两碗茶之后,便直接走到了那几桌北梁人的所在,站到了领头那位衣着不俗的北梁贵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