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着这话中的话,岳平武心头一黯,“你不该来的。”
“但我已经来了。”
“你来做什么?”
“我想请岳将军帮我,所以我必须要来。”
“帮你什么?”
“帮我为陛下报仇,帮我将太子赶下皇位。”
岳平武猛地抬头看着夏景昀。
夏景昀淡淡一笑,“我孤身来见你,还不能表明我的诚意吗?还不能与将军之间说几句实话吗?”
岳平武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我一个小小武官,有何能耐能帮你。”
“自去岁上任以来,你在陛下的支持下,共提拔了一百二十七名入流武官,如今这些武官之中,还在京城的至少有九十余人,都在相当关键的岗位之上。这些人大多都出身寒微,若非有你,只恐终身难在勋贵把持的军中有所建树,故而皆对你感激涕零。如果局势有变,你以本部兵马,外加我能凑给你的数百死士,振臂一呼,哪怕有半数响应,各带手下,也是一股极强之力。”
看着慷慨激昂的夏景昀,岳平武忽然自嘲一笑,“你可知道这京中是何局面?英国公三万大军在外,羽林、虎贲各营同样拱卫在京畿,两三个时辰便至。萧凤山三千精兵同样驻扎城郊,闻讯可来。还有禁军守卫宫中,巡防营驻扎城头。怎么可能凭借这点人翻得起浪来!”
若非如此,他早就兴兵造反,为陛下报仇了,也不至于日日在房中,思考准备着刺杀皇帝的下策。
夏景昀闻言却一点不慌,“禁军统领商至诚是陛下的绝对忠臣,如果他能帮忙呢?”
“也不够。”
“如果我能让英国公离京呢?”
岳平武摇了摇头,“还是不行,萧凤山和他的三千精兵还在。我一人可以随你,但我不能拿那么多兄弟的性命去跟你赌,他们熬上来很不容易。”
“如果我能让萧凤山也离京呢?”
“还是......”岳平武陡然一愣,“怎么可能!”
夏景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可愿意?”
岳平武在这道目光之下,竟微微有些慌乱,“萧凤山不可能离京的!”
夏景昀并不回答,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就问你,如果他也能走,你可愿意?”
岳平武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愿意!”
谈妥了事情,夏景昀便悄悄离开。
而秦家家主也真的走了进来,装模作样地拿了个军需供应的事情跟岳平武聊了起来。
细节决定成败,夏景昀自然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等岳平武离开,夜色黑透,他才跟着结束了一日工作的酒楼厨子伙计们小厮们一起,散入了夜色中的中京城。
七弯八绕地潜回密道,瞧见他平安归来,众人都松了口气,而后才开始问起情况。
夏景昀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说好了,但是需要我们想办法将萧凤山和英国公都调出京城。”
听了前半句,众人心头涌起滔天地喜悦,但等听完后半句,那喜悦便登时消退了一大半。
这难度也太大了。
夏景昀笑了笑,“别这样啊,咱们这是在做什么?是争皇位啊!这么大的事情,如今已经被我们简化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满足吗?”
众人一听,倒也是,那毕竟是龙椅啊,多少英雄豪杰血战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现在他们只需要做好这两步,胜利就近在咫尺了,说起来进展的确已经足够多了啊!
苏元尚主动问道:“那你可有思路了,需要我们配合做什么?”
夏景昀看着他,笑了笑,“需要你走开。”
苏元尚:???
“开个玩笑。”夏景昀收起神色,“如今泗水州、云梦州声势已起,但还不够,如果龙首州能够被我们收下,相信太子和中枢都会彻底坐不住的。”
他看着众人,“如果想要收回龙首州,最合适的除了萧凤山还能有谁呢?”
冯秀云疑惑道:“那英国公呢?”
夏景昀笑着道:“萧凤山可以允许英国公留在京城,但他绝不会允许英国公在他不在的情况留在京城,所以如果他要走,英国公绝对率先被他支走,甚至还要派个监军,时刻监视着英国公的动向才安心。”
“至不济,也会强行剥夺英国公的兵权,并且派人将其严密看守。他们自己就是这么上来的,对这些东西的防备是最深的。”
“届时,不论是双方都离京,还是因为其余的安排生出龃龉,那都是我们的好机会。”
众人恍然,旋即面露兴奋。
德妃温柔地笑看着意气风发的夏景昀,这些东西她自然也想到了,但她没有插话,而是欣慰地看着夏景昀绽放着他的耀眼光芒。
“按照我的估计,我写给老相公的信应该已经送到了,他和赵老庄主会有一人东出龙首州,苏先生明日便动身吧,成败就在龙首州了!”
苏元尚这才反应过来那句需要你走开是什么意思,没有犹豫,也没有因为路途可能存在的风险而畏惧,当即点头,“好!”
“我跟秦家说了,你明日扮做秦家商队里的账房先生,打着秦家的旗号,天下秩序还没完全崩溃,谨慎一些,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苏元尚笑了笑,“高阳这就是说笑了,再危险能有你们危险,我在外面出事了,还能逃能躲,你们在这高城之中,可比我危险多了,此事无需多言,我定不辱使命!”
夏景昀笑着点头,“如此,那我们就再商量一下细节吧。”
晚上,密道之中,拉起一道帘子,德妃和冯秀云在那头歇下,夏景昀则和苏元尚轻声地聊着。
灯火昏黄,在墙壁上映出两张平静而坚定的面庞。
一支庞大的商队,顺流而下,停在了金陵郡之外。
领头的商船上,一个老者在几个随从的搀扶下,走下了船,来到码头上最高档的酒楼中,要了个临江雅间,坐了一会儿。
船上的管事们则带着手下和许多的货物,该交割的交割,该采购的采购,好一通热闹。
码头上,有好事者或者别有用心之人笑着打听起他们的底细,管事耸了耸肩膀,“现在这年头,不把阵势搞大点,不多带点武力,不怕路上命都没了啊?趁着现在能跑,几家一起凑个船队,几趟合在一块跑,能多挣点是点。”
旁人一听,倒也觉得十分合理。
等了约莫两三个时辰,领头的老者似乎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重新登船,船队启程沿着运河向北,由江入淮。
其中一艘船上,一个白衣山庄的心腹轻声道:“庄主,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赵老庄主悠然地坐在船上,船行水上的摇晃并没有让习惯水路的他有什么不适,反倒比起骑马坐车多了几分舒适。
“先去楚宁县,看漕帮能否借上力。”
赵老庄主手指轻敲在椅子的扶手上,“高阳那小子说他已经将漕帮收服,此言当是不假,但不知道在如今的形势下还能有几分威信,我们先不要暴露,如果漕帮不能借力,那就直接以雷霆之势诛杀漕帮高层,杀一批扶一批,尽快将漕帮青壮尽数收编。”
作为曾经执棋天下的白衣帝师,再加上如今的形势,赵老庄主的行事风格自然不可能再如先前夏景昀那时那般柔和,言语之中充斥着肃杀和决绝。
“而后,直接联络于家,不惜一切代价,抢占州城,做到这一点,这盘棋就算活了。”
“再之后,就是蚕食地盘,扼住包括雀尾谷在内的三条咽喉要道,防备朝廷兵马东进。”
“做到这个程度,基本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
心腹听得神色激动,赵老庄主却淡淡地泼了盆冷水,“你觉得很简单?”
心腹一脸【难道不是吗】的表情,赵老庄主叹了口气,“嘴上的一万斤不过两片嘴皮一碰,落到手上,能抬起一百斤的都没几个。”
“就这几步,运气不好,带来的人死完了,老夫这把老骨头也搭在这儿,都不一定能成。”
听了这话,心腹的表情登时凝重起来,“庄主,那您何必趟这趟浑水呢!您都功成名就了,归隐山林颐养天年了,让我等前去就好了啊!”
赵老庄主摇了摇头,“你们还差了点。至于说何必......”
他顿了顿,扭头看着窗外,“年轻时的梦想,老了依旧会记得,因为它还没被实现。”
几日行船,队伍便来到了淮水之上,而后停在了楚宁县那宽大得过分同时又拥挤得过分的码头之上。
等了一阵,找到了泊位,赵老庄主却没下船,而是先派了几个得力手下,前去搜集情报,再制定方针。
等待的当口,赵老庄主看着窗外一派繁华的样子,和远处清晰可见的漕帮总舵,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你们看,这码头上繁华如此,漕帮总舵一派平安无事的样子,而此时朝廷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此间了,白云边作为此地县令,与夏景昀及德妃一系过从甚密,如果漕帮站在他们这头,怎么都不该是这般模样。”
“而且,码头上,散着不少漕帮青壮,三五成群虽然不时留意一下下船抵达的商旅,但就连基本的队列规矩都无,若是白云边真的收服了漕帮,怎么也会严阵以待,防备朝廷兵马来袭。显然漕帮并没有被那位白县令成功收服。”
“先前此间还有三千龙首军,如今亦是全无踪影......”
他抿了抿嘴,“让大家做好准备,老夫甚至担心,那位白县令是不是都已经被漕帮给收编了。”
不多时,去打探情报的人回来了,立刻被引到了赵老庄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