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震撼,缓缓道:“不愧是公子啊!”
斥候笑着道:“将军,那我们这就去跟公子汇合吗?”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想跟在后面,配合汜水关的守军,趁机在后面捅萧凤山和吕如松屁股的,但如今,萧吕二贼居然被公子一战而定,他们的计划自然需要更改了。
夏云飞沉吟片刻,“全军转道,去四象州州城!”
和古往今来挨着首都都没啥好事的情况一样,四象州的地位很尴尬。
别的地方要么穷,但天高皇帝远,逍遥自在威福自专;
要么富,一州上下吃得盆满钵满;
要么地势险峻,军机重地,向来是朝廷信重之臣的跳板。
四象州要啥啥没有,又紧挨着中州,除了不断被中州赋予各种任务,担负着养育支撑中州贵人们的重任以外,也被剥夺了绝大多数的自主权。
以至于四象州牧几乎可以说是天底下最郁闷的州牧,纯粹就仿如中州的牵线木偶一般。
不过,随着最近两个月,朝中大乱,勒在四象州脖子上的绳索也松了不少,让四象州的百姓甚至颇为诡异地觉得日子还好过了不少。
四象州州牧吴齐力倒是没生出什么异心,因为四象州这种地方,谁掌权了顺手就给他灭了,基本没啥反抗的能力,想割据都不可能。
但是做到州牧这个位置,怎么也不至于是那种废物,吴齐力多少还是有点野望的。
这个野望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跟朝廷讨价还价一下,多捞点好处。
所以,在接到了朝廷的檄文之后,他并没有什么动作。
甚至连一篇效忠的文书都没有送去中京,因为萧凤山的两万大军就在他的“卧榻之侧”。
不过他也没有完全倒向萧凤山。
只是对萧凤山的军队没有任何的攻击或者迟滞,但要他给粮给兵就当没听见,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表态、不拒绝、不负责。
深重的夜色中,他正带着和幕僚一起定下的【事可做,话不给,不下场,得渔利】的十二字方针睡得香甜,忽然被一阵喧闹吵醒,幕僚匆匆而来,“东家,朝廷兵马来了!”
吴齐力大惊失色,吓得瞬间没了睡意,匆匆披着外袍起身,一路奔向城墙,只见城下,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举着火把,列阵而望。
“来者何人,何故犯我疆域?”
“无当军,夏云飞。”城下骑将朗声开口,“奉命剿匪,途径贵地,还望大人补充些军需。”
无当军
吴齐力心头一慌,前两日在雀尾谷那场大战他身为州牧自然有所耳闻,没想到这个煞星不去追萧凤山竟然来找他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
一旁的幕僚小声道:“东家,无当军按说正在北面防御北梁,可没听过有这等军命,大人可以以此设法搪塞。”
吴齐力连连称是,开口道:“胡说!无当军眼下正在北疆驻守,本官可未曾听过什么无当军来此剿匪的军命,如今盗匪肆虐,安知尔等不是贼人假扮!”
夏云飞笑着道:“那大人的消息还是滞后了些,今日午后,公子于汜水关三千破五万,当场生擒吕萧二贼,我等正是追击二贼余孽来此,不知这四象州城之中,可有吕萧二贼余孽啊?”
轰!
吴齐力的脑瓜子登时就嗡嗡的了。
姜玉虎来了?
三千破五万?
生擒英国公和萧相公?
正愣神间,幕僚匆匆而去又匆匆而返,“大人,消息确切,信使夜晚方至,您已睡下,便没告知您。”
吴齐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我睡了,你他娘的也睡了?
你就不知道爬起来问问吗?
老子养着你是让你来睡觉的吗?
他娘的,害得我现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看着下方的夏云飞,脸上忽然就堆起笑容,“夏将军说笑了,本官一向尽忠国事,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怎么会藏匿反贼呢!”
夏云飞却不接话,就这么望着他。
城墙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吴齐力的脑海中闪过了诸多念头,最终一叹,“来人呀,开城,请夏将军和众将士入城歇息!”
城门缓缓打开,看着黑黝黝的城门洞,无当军中自动分出一队斥候先行入内,而后夏云飞催马走进。
瞧见吴齐力,他便立刻翻身下马,不由分说地亲昵地把着他的手臂,“吴大人,久仰久仰啊!”
吴齐力试图挣脱,那只手却如大钳一般牢牢钳住了他,只得任由夏云飞反客为主,带着他走向州牧府。
“吴大人,知道我的身份吧?”
“啊?自然知道,夏将军乃是夏郎中之大兄,这并非什么隐秘。”
“那你相信,我能够保下你吗?”
吴齐力闻言一愣。
夏云飞微笑道:“新君继位,吴大人难道不入京觐见一番?”
吴齐力面色猛变,吞了口口水,“各州州牧,无诏不得擅自入京。”
“正是这般才要吴大人去啊,若是朝廷要治罪,这便是送给朝廷的理由,岂不正显大人之忠心吗?若是朝廷不治罪,大人不就正好可以赢得陛下和中枢的好感吗?”
他看着吴齐力犹疑不定的样子,“大人,事不宜迟,待消息传开,你这离得最近的四象州牧却到得最晚,这说不过去吧?”
吴齐力一咬牙,“愿听夏将军安排!下官举家老小之性命便交予夏将军了!”
夏云飞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片刻之后,夏云飞站在城头,目送着一支无当军的百人队护送着这位四象州州牧去往中京。
中京城,夏景昀已经睡下。
多日疲惫,半夜操劳,让他睡得很是香甜。
但就仿佛是故意的一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声,将他从温暖的被窝中叫了起来。
从床上做起,披上外袍,走到门口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脑海中已经将中京城有可能制造动乱的势力和情况盘算了一遍,以至于瞌睡都醒了。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公孙敬,“出什么事了?”
公孙敬一脸激动道:“公子,刚刚收到汜水关捷报,小军神姜玉虎三千破五万,一战生擒吕如松和萧凤山,俘虏降兵数万!”
公孙敬的话,如同一道亮光,瞬间照亮了眼前的黑夜。
夏景昀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胭脂就在今夜跟他说过的那些消息。
那些朝堂之上,暗流汹汹,蠢蠢欲动的消息。
他看着公孙敬,“这个消息现在都谁知道?”
公孙敬略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道:“这是当初侯府特意派去跟着岳将军的人,在那边战况确定的第一时间就快马回报,此刻宫里都还没收到消息呢!更准确的军报许是要等清点战场之后才会送来。”
夏景昀缓缓点了点头,“辛苦了。那先按住这个消息,不要对外言说,同时派几个人去拦下后面的信使,让他明日朝会之时再前来通报。”
公孙敬赶紧应下,却见夏景昀迈出朝外走去,好奇道:“公子,这么晚了,您这是去哪儿啊?”
夏景昀平静道:“进宫。这等事情,做臣子的知道了自当第一时间禀告陛下。”
公孙敬心头一沉,连忙告罪道:“公子恕罪,在下只是一时情急,未曾想到那么多。”
夏景昀微笑着伸手将他扶起,“今后注意就好,越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便越不要落人口实。”
公孙敬恭敬应下,目光佩服地将夏景昀的身影送出了府门。
一路进宫,夏景昀在御书房坐了一会儿,便等到了德妃的身影。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夏景昀俯身一拜,板板正正的问候却久久没得到回应,诧异抬头,正对上了珠帘之后,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怨非怨含情目。
夏景昀心头一叹,连忙道:“阿姊,方才从汜水关传来消息,姜玉虎今日在汜水关前,三千破五万,一战大败吕如松和萧凤山的联军,当场生擒吕如松和萧凤山二贼。”
听到这个消息,德妃也恢复了垂帘听政的太后该有的心境,脸上闪过一丝由衷的欣喜之色,开心道:“如此,朝局最大的隐患便消除了,姜家玉虎,名不虚传,此番当得大功一件!”
夏景昀点头道:“不过,我已让人暂时将信使拦下,待明日朝会之时再行传报。”
德妃听完,没有表示什么反对,而是面露问询之色地看着他,显然想要听听他意欲何为。
夏景昀轻声道:“当吕如松和萧凤山叩关的消息传来,朝中那些勋贵和一些不甘心的人,自觉终于等到了机会,都有些蠢蠢欲动,胭脂探知到的消息里,带打算起事接应的虽然没有,但想趁机抢夺勋贵集团之中空出来的领头人之位,还有些则想收拢那些如今的失意之人,总之,都不算安分。”
他接着解释道:“如今我们初掌朝堂,这大义虽然占住了,但是离真正地掌握朝堂还差得远,各方势力还远未达成平衡,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先让他们长一个教训,给我们再多点布局的时间。”
德妃微微点头,对这等消息并不意外,“当初在东宫,一下子杀了那么多的宗亲勋贵,他们不跳出来做点什么,我倒觉得稀奇了。”
她看着夏景昀,“外廷的事情,你拿主意就好,我自是信你的。”
说完德妃轻抚胸口,皱眉面露一丝苦色。
“阿姊,你怎么了?”
德妃摆了摆手,“许是受了些风寒,将养几日便好。明日朝堂之上,需要我做些什么?”
夏景昀摇了摇头,“阿姊静观其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