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坏笑什么呢?笑得跟个采花贼一样?”
一旁一个声音响起,给夏景昀吓了一大跳。
一看来人,他拱手行礼,“老相公,老庄主,您二位还没休息呢?”
赵老庄主笑着道:“年纪大了,瞌睡少,索性出来走走聊聊天。侯爷有没有兴趣陪我们两个老头儿说会儿话?”
夏景昀连忙道:“老庄主折煞晚辈了,固所愿,不敢请。”
不多时,三人在夏景昀的书房中坐下。
苏老相公环顾一圈,“你也是书法大家,又有诗才,这屋里怎么也没挂几副墨宝?”
夏景昀一看,好像的确缺了几副【难得糊涂】【上善若水】【马到成功】,笑着点头,“这不才搬进来嘛,过些日子,慢慢补上。”
苏老相公端起茶盏,“当下之朝局,你是如何考量的?”
一句话,印证了夏景昀的想法,果然这两位老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搞什么闲聊。
他缓缓道:“如今朝局主要的问题有三,按照轻重缓急,第一是各方叛乱,第二北梁危机,第三是内政改革。”
苏老相公摇了摇头,“第一是北梁。”
他看着夏景昀轻声道:“初冬了。”
夏景昀心头一凛,作为历史爱好者,这一点他当然知道,北方的游牧民族南下侵略最好的时间就是初冬,贴满秋膘的马儿又肥又壮,冬日的草原又屁事没有,自然是南下劫掠的大好时机。
好在对于这事儿,他也已有准备。
“姜玉虎后日庆功宴之后就会启程北上,我也详细问过他,北疆他已经布置好了,即使他不在也不会有问题。”
赵老庄主轻声道:“但问题是我们与北梁交界之处极广,虽说从雁原州入侵最为方便,但是难保北梁不会从其余地方入侵。”
他看着夏景昀,“你们下诏让各州州牧来朝的想法没问题,趁着现在大势在我们这边,就是要逼他们表态,然后一劳永逸。但是,稍微急切了一点,应该选一个更好的时机的。”
夏景昀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的确是我欠考虑了。”
“不过也不必过于忧虑,边军将领向来都是重中之重,先帝选择也是审慎的,而且边军将领不受州牧节制,征召州牧入朝,问题不会太大。”
苏老相公安慰了一句,旋即道:“我们今日找你,是有两个事情要与你言说。”
夏景昀见状也正襟危坐,“晚辈洗耳恭听。”
苏老相公道:“你与太后算是相识于微末,且襄助她良多,你与陛下亦是关系极佳,又有扶龙首功,当下宠信自无问题,以至于风头一时无两,但你有两个巨大的隐患。”
“第一,是与太后和陛下的关系。情境变了,人心也会变,这一点想必聪慧如你是能够想明白的。当初我与赵兄与先帝三人,君臣何其和睦,齐心协力,共理朝局,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但随着先帝的心思渐变,最后的结局又是如何?就连秦惟中欲置我于死地,他都不会说上半句,甚至秦惟中的做法,本就是得了他的暗中授意。你可知其中恐怖?”
“你与太后陛下虽然亲近,但能有太子当初与先帝亲近?寄予厚望,倾力培养的储君,却是后面先帝心头最大的隐患,甚至先帝还因此丧了命,可见其中利害。你若自恃与太后和陛下的关系而骄纵跋扈,恐是取死之道,而覆灭之日就在不远。”
赵老庄主忽然道:“其实倒也有个办法。”
他看着夏景昀的双眼,缓缓道:“彼可取而代之。”
夏景昀心跳都漏了一拍,旋即摇头一笑,“不管二位是试探还是提醒,那个位置对我真的没有什么诱惑力,一生都囚禁在那把椅子上的日子,并不是我人生的追求,十年二十年后,我还想在这天地世间好生逍遥一番,过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呢!”
赵老庄主和苏老相公对视一眼,心头都暂时放心了些。
别看夏景昀现在似乎人人拥护,若是他真走上了那条路,身旁还能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拥戴就是两说之事了。
至少他们两人是不愿背上那个骂名的。
苏老相公缓缓道:“第二个大隐患则是,你要给自己立一个对手。”
夏景昀不解地皱起眉头。
苏老相公道:“当你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堤坝,拦住了所有的反对与敌意,但这些东西并不会消失,只会愈发膨胀,若是你威望足够,一生无虞,但在你死后,很可能便会洪水滔天,届时,你被掘墓鞭尸,亲族尽诛,也不是没有可能之事。”
赵老庄主接着道:“看不见的敌人,永远是最可怕的,当你如日中天的时候,你会看到一张张笑脸,但你却不知道这笑脸背后是什么,而一旦放松警惕,就有可能被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和汹涌的暗流打倒。”
他笑着道:“这就是主动给自己立一个敌人的好处。像英国公那种人,他当你的对手你会害怕吗?地位抬得再高,麾下聚拢再多人,不也都是你一盘随时可以炖了的菜吗?”
夏景昀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啧啧称奇,“你们这招也太鸡......智聪慧了!”
待两位老人打着哈欠回了房间,夏景昀坐在房中,琢磨着方才的话,再度感慨,这凝聚了两位顶级大佬大半生智慧的一招,真的是牛逼啊!
旋即问题就来了,这个对手找谁呢?
要能够让人信服,不能随便拔擢一个无名之辈;
要有强大的心智和底气,敢于跟他争斗;
要有强大的号召力和感染力,能够将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引诱出来聚集在他身旁;
还要能够被他吃定,不至于真成了养虎为患;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名字,忽然眼前一亮,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白云边走来打开了房门,看见门口的夏景昀,眉头登时一皱,堵着房门,“你那么多个女人房间不去,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找你有事。找个地方。”
“这大晚上的什么事?我怕红鸾误会。”
夏景昀白了他一眼,挤开他自顾自地朝着屋里走去,“叶姑娘都跟着阿璃去了秦府做客了,有什么好误会的。”
“你看你,自己夫人管不住,还把我夫人拐了,我要是你当场就得给我磕两个谢罪。”
夏景昀气笑了,冷笑着道:“白乐仙,你是真当我不会生气是吧?”
“咳咳。”白云边看夏景昀好像真有点生气了,微微一慌,犟嘴道:“你若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岂能与本公子齐名。”
咱俩什么时候齐名了
夏景昀一阵无语,因为有求于对方,也懒得计较这货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开口道:“找你来,是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白云边淡淡道:“说吧,本公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我想让你当我的敌人。”
夏景昀一句话出来,白云边吓得身子一抖。
“别紧张,不是那个意思。”
夏景昀对自己心头那点恶趣味得逞很是满意,笑着安慰了一句,接着便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白云边默默听完,倒也听明白了。
毕竟很多事情只是在于想不到,理解起来倒并不算难。
但那想不想得到就是天才和凡人的一线之隔。
他疑惑地看着夏景昀,“为什么是我?”
夏景昀笑着道:“以乐仙兄的心性,不应该是大喜过望,跃跃欲试吗?”
“别闹!”白云边挥了挥手,“说正事儿呢!”
夏景昀也收敛神色,竖起一根手指道:“这第一点,你此番立下大功,不论是在龙首州起事,连夺两郡之地,还是后来攻占龙首州城,以及雨夜下金陵,都是大大的军功。声望足够,后日的庆功大典之上,我再与阿姊和陛下商量,给你的加封再高一些,你的实力便足以与我分庭抗礼。”
“第二,我们虽然有着众所周知的友谊,但是好友反目成仇的也很多,并不会很突兀。关键是我们也可以有分道扬镳的点,比如你得罪了苏老相公,比如你对封赏不满意,这些我们都可以安排,甚至比如叶姑娘这等胭脂烈马,被你横刀夺爱,我这个小人心生嫉恨,由此反目,也不是不可以啊!”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而这当中,最关键的第三点是,我相信你,我十足地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你不会背叛,这对我们的计划很重要,否则就可能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云边默默听着,过了一阵,摇了摇头,“不够,这个事情太大了,就这些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我。”
夏景昀翻了个白眼,“给你一个今后可以随时随地光明正大骂我,我还不能生气的机会都不要?”
白云边眼前一亮,“咳咳,瞧你这话,本公子是那种人吗?”
“这事儿我干了!骂不骂你我所谓,本公子主要是愿意替社稷出力!”
夏景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冷哼一声。
说完之后,白云边的神色却又重新凝重起来。
“不过,若是要达到你先前所言的目标,本公子虽然才华绝世,但身份上毕竟还是轻了些,恐怕难以钓出真正的大鱼。”
夏景昀闻言一笑,“你这正经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挺够用啊!”
“放你娘的屁,本公子什么时候脑子不够用了?就你那点小聪明,谁给你的资格点评本公子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就是个幸进小人!我呸!”
白云边一顿输出,听得夏景昀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