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寨还击了,寨内射出稀稀疏疏的箭弩,因射程短一些的缘故,只有少数能落在新附军前方二、三十步处,其它就更不用提了,引起新附军们的大声嘲笑,这番弓箭的比拚,胜负立判。
苏合没有说话,但脸上轻松的表情显示他还是满意的。这支新附军,在历次作战中,多次利用神臂弓的优势,通过集中打击达到了很好的效果,今日也不例外。
两组神臂弓队次弟发射,主要的作用不是消耗都掌蛮的实力,而是打击他们的士气,现在,整个寨墙之上本就不多的土兵,已经撤了下去。
当箭射了3轮之后,大杀器已经准备好了,百户刘整就是一声喝:“让!”
如一把锋利的刀从阵中切开,神臂弓手很有次序的向两侧走了四十步,空出场地,露出崖后那两台狰狞的怪兽--床子弩。如果说神臂弓的射距让人生畏,那么这床子弩,只能以让人敬畏来形容。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床子弩,无论是在大元,还是亡宋或更之前,任何时期都敢笑傲群雄,光是以碗口粗的树干为体、两米长的巨箭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实际的射距,能达五、六百步以上。
当然,床弩的命中率很低。在经过四次的预射之后,床弩手已经掌握了规律,第五次,两枚巨箭带着强劲的力道堪堪射中寨门,细一些的横木被射中,木屑四溅,其中一根直接被射断,看起来牢固无比的寨门竟然晃了几晃,未几,又是两箭。。。。。。,每射出一箭,就带着一阵吼叫,在两具床子弩统共射出二十八余箭后,寨门已经有些斜了,显然,巨箭的冲击已经动摇了寨门的基脚。
苏合微微一笑,都掌蛮修的好寨门,如此不堪,眼看就要倒塌了,到时少了这道防护,大军掩杀进去,石头寨顷刻之间就将灰飞烟灭,他对自己的几个百户一挥手,阵后,就传来刘整等人高昂的拖音:“列--阵--”
床子弩不负众望,又是两支巨箭射出,带着众人的吼声,已经摇摇欲坠的寨门轰然倒塌。
已经列阵完毕的鞑子大军中,以一百刀盾兵为前锋,一百神臂弓手、四、五十骑兵为中军,三百余寸白军为后军,在千户厉声呼号“攻”后,大队人马呐喊着向前滚滚推动。
在寨中的韩亮与阿兰看着寨外疯狂叫嚣的鞑子兵,无一手里捏了一把汗,鞑子人多势众,又有令人生畏的探马赤军,辅以神臂弓、床弩等利器,就是那些编入鞑子部曲的外寨山都掌土兵,也不是好付予之辈。
这陷兵之计,不知能否成事。
石头寨还有土兵两百(山都掌人中,只要是青壮男丁,皆是土兵),经过阿兰的动员或者裹胁,少年与半百老者甚至壮妇也手持标枪或是长短弓加入反元的大旗之下,又组织出二百余乌合之众,主要的,凌霄城一百甲坚兵利的精锐已经入寨协助,还有数百大兵在寨外林中埋伏,因此,这些寨民还是被鼓噪得信心满满。
这个“陷兵之计”却是韩亮所提,这点兵力如果要在野外与鞑子阵战,单是对方的床弩、神臂弓就会让人心生退意,更何况鞑子优势就在野地浪战。一旦失利,蒙元骑兵绝对不是吃素的,到时只怕是会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稍有战阵经验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御敌于寨门之外看起来似乎不错,但这其实不可取,如果坚守寨门,会陷入不断添油的窘况,鞑子兵多粮足,他们不惧这种折损,但石头寨可拖不起,也许只要一两天,当伤亡达到一两成时,寨众的士气就会丧失,届时就算鞑子不进攻,石头寨也已经发生了内乱。
因此,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让鞑子做长期围困的打算。
况且,长宁军与鞑子鏖战多年,对如何对付这些草原骑兵很有经验,绝对不要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要反过来,山都掌人与长宁军皆身手敏捷,都擅长攀岩附木、短兵相接,这要充分利用。
石头寨内前方两排房屋,后方则是岩石纵横,中间夹杂众多林木,均是歼敌的好场所,因此,韩亮提出在寨内设坑陷敌,寨外李由正将的垦兵再行呼应,首尾夹击,不愁鞑子不败。
计谋计谋,说到底不过纸上谈兵,这鞑子会不会按照所“谋”行事,谁也说不准,因此,韩亮与阿兰都是心中惴惴不安、七上八下,暗自求上苍保佑。
寨门一失,排在最前的新附军持盾操刀就杀将上来,空中,稀稀落落的掉下一些羽箭,只有个别倒霉鬼被击中。一名看起来彪悍的新附军军士,虎啸一声跃过寨门,嗥叫着杀进寨内,他这一带领,其它新附军也趋兵而上,转眼间,已有数十人进入寨中。
苏合亦在其中,寨门前未遇到抵抗,他的忐忑总算好了点,对着刘整道:“快些移了鹿砦、寨门,好让这股蛮子见识见识大元的铁骑。”
就在两牌子兵丁搬砦移门之际,寨内的房屋院子中、墙角后、牛棚里,突然飞出一支支的标枪,山都掌人擅使此物,尤其在近身搏击时,这些标枪既可戳可挡可刺,又可抛射,实是不错的对阵兵器。
“啊~~”锋头果然被削掉一片,那打尖的军士,被一支标枪射穿胸膛,锐利的予尖贯穿盔甲从背后刺出,他的双手在空中无力的画了一个圈,双眼绝望的望着这艳阳高照的蓝天,随着力气从伤口之中消逝,勇士的身躯轰然倒地,只剩下一家老小还在梅洞寨内翘首以待。
都掌蛮在千年的历史中不断发展壮大,以至于成为了西南夷族的领袖,又雄据云贵川三界的咽喉地带,却并不是一个易驯服的族群,历来是朝廷的心头之患。对这样的南人,乌日吉呼不相信容易收拢其心。
因此,石头寨的抵抗在意料之中,乌日吉呼更愿相信此战会有所折损才能取胜,当然,冲锋陷阵在前的也不过是新附军,只要不是蒙古人、色目人,这些新附军损失一些,乌日吉呼倒也不太在意,只有取胜就好。
苏合挥刀斩杀了止步不前的一名新附军牌子头,这股无法后退的军士,又爆发出强悍的战意。刘整挥着一把直刀劈倒一个寨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的混合液体,又怪叫一声冲上前,嘴里却还在吆喝:“好一伙入娘撮鸟,随我统统杀了!”
寨丁一时抵挡不住,纷纷后退,新附军得势不饶人,挥戈挺进。乌日吉呼看着滚滚而入的军士,他哂然一笑:“阿兰酋长,汝不可如此不堪一战也!徒使我劳顿大军!”
许是乌日吉呼真个是乌鸦嘴,新附军前进几十步后,在石头寨内错综复杂的巷道内,又有一些青壮寨丁从三面涌入,生生地将新附军的进攻势头遏制止。
于是,双方再次混战一处,新附军神臂弓手为了避免误伤同伴而心有忌惮,也不敢随意进行抛射,只有干瞪眼,苏合情知不是办法,断然喝道:“刘整,前队换长枪,刺!”
这时只见近五十名弓手退箭纷纷将弓装入器具中,然后取过杂役递上的长枪,加入到战团当中,其余弓手则在后面进行抛射,射杀战场外围的寨丁,形成遮蔽。
就在这时,凭空突然发生变故,寨内平白无故的飞来如蝗的羽箭!这些箭与刘整的神臂弓箭并无二致,同样射距超远、劲道强悍,突然遭到这番打击的鞑子弓手,一个瞬间就被射翻好几名手记军。
作为神臂弓老手的百户刘整,脸色大变,他在第一时间内就知道事情不妙,从寨内射出的箭可以断定,对方同样使用的是神臂弓!这定然不是寨丁所为,大元对神臂弓管控极其严格,绝不许其落入夷族之手,这些都掌蛮又无神臂弓军匠,他们如何会有此等利器?
神臂弓,乃大宋克敌良器,尤其在对付骑兵时,有莫大作用,唯有宋军装备。随着大批宋军降元,这些利器同样被蒙元掌握,因其在对付大元骑兵的作战中有发挥过不同寻常的作用,蒙元严格限制,不仅严禁民间仿造,军中同样逐渐将神臂弓手消耗,不再补额,更不可能增编。
那,同样以神臂弓作为兵器的,唯有曾同属宋军的长宁军了!想到这里,刘整心中肉跳,一股很不妙的预感浮了上来,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快速回到苏合面前:“将军,敌人寨中有神臂弓,内中怕有长宁军,前队弓手是否退回与长宁军对射!”
苏合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他很有些犹豫,这个情况,显然超出了千户府原先的谋划,他略一沉吟道:“枪兵不可回阵,此刻前锋阵脚不能擅动,先行挡住,容我细细思量一番,这边你速派人禀告乌日吉呼将军。”
在寨外远远观战的乌日吉呼虽然没有完全掌握这个突变的情形,但寨中的异常他已经觉察到了,战场一刻,瞬息万变,他没有时间做过多的犹豫,而是凭着感觉对着探马赤军的达日阿赤百户向前一指,达日阿赤一声嚎叫,左右五十名上下的骑兵纷纷聚拢沿小径进入寨前,稍一列队,就朝石头寨疾驰杀入。
“让!”
正在鏖战的新附军立即分开,鞑子的战马带着雷鸣般的踏踏声,如骤风暴雨般杀到。这些骑兵久经战阵,不愧是千户府之精锐,始投入混做一团的战局,阿兰的寨丁便支撑不住,形势大为改观。
看这些骑兵或在疾驰中搭弓射箭,或是挺着钩枪挑翻寨丁,更有将短刀、短斧直接飞出的,如果不幸被击中,非死即伤。如果不是寨内过于狭窄,使骑兵的作用只能发挥三、四成,不然,这石头寨上下老少千号人,都不够他们塞牙缝。
看着呈现败相的寨丁,就连长宁军弓手也有些支持不住,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只需一刻半刻,石头寨就会兵败如山倒,到时士气一丧,就只有挨宰的份。阿兰已经有些稳不住神智,手足无措的他,心中又急又悔,急的是这情形不好收拾,悔的是当初太过于草率,这大元岂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
“韩将军,快招李将军伏兵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李由的伏兵一出,应该能战成平手,至于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不可!牵马来!”韩亮大喝一声,全然没有把寨主的话听进耳中,就算听到了也根本没有考虑,因为,此时还不是祭出伏兵的时候。他要亲自上阵,当然这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事,如果自己的一百长宁军将这股新附军击溃,然后以这股溃兵驱散敌阵,再伏兵杀出,鞑子不全军覆没都难。
想不到那千户如此果断,直接使出了杀手锏,反将了自己一军,这时出伏兵,也许能打个平手,但平手对石头寨、凌霄城而言,皆是承受不住的--消耗不起啊。
因此,长宁军只能胜,自己也只有孤注一掷,哪怕抛却性命也在所不惜。说罢,韩亮披挂齐整后,翻身上马--这些马正是缴获自半月湖的蒙古马,他坚毅的脸色一凛,伴随着一声暴喝,银枪一挺的韩亮,带着数名亲卫,杀将出去。
远远的便瞧见那不可一世的探马赤军,韩亮二话不说,直接搭箭拽弓,望着一名甚是悍勇的头领模样的鞑子,“飕”地一箭,将那骑兵翻筋斗射下马去,就这一手,当下使那探马赤军攻势一滞,均将注意力集中在来将身上。
好个韩亮,只见大弓随手扔给亲卫什长刘五郎刘虎,手持银枪突地大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了个霹雳,若如从半空中跳将下来。只见他银枪一舞,使出个梨花枪法,竟将周围舞得密不透风,鞑子之箭尽然击落,真不愧“赛罗成”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