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姓有些诧异的看了刘悌廉一眼,才道:“看你不似本寨。。。。。。本城之人,不晓得这位大人如何爱民如子,倒不怪你。这么说吧,先前鞑子占据梅硐城时,家家缺衣少粮,我最怕晚上听到饥肠辘辘的孩儿们哭泣,但哪里有余粮喂养,我也只能躲着暗自神伤。而那些鞑子们却作威作福,变本加厉的搜刮民脂民膏。如今阖城重归大宋治下,虽说并不富足,但官民一体,李大人还开仓放粮,孩儿们不再会饿醒,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如此父母官,你道如何?”
又有人接话道:“统领大人厉害得很,我听说那晚打鞑子时,他连发三箭,就将乌日吉呼那厮吓得屁滚尿流,大败而逃。这位兄台,你可知,乌日吉呼可是率兵五千众,大人却只有弱卒三百啊,你说,可比汉时飞将军李广乎?”
更有人予以驳斥:“不然不然,知州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那李郎中,也时常带医生前往大人府上请教医理,一把年纪了,还称知州大人为恩师。”
立即有人补充:“嗯,我还听说,大人对兵法、格致也很有见地。更难能可贵的是,李知州知人善用,只要有本事者,这位大人都能谦恭如待上宾。你这汉子,却是哪里人,怎的如何陌生?莫不是鞑子奸细罢?走走走,唤那做公的来抓了去!”
刘悌廉忙好说歹说解释自己是来自刘家村云云,才替自己解了围。
爱民、悍勇、博学、谦恭?这等好官,要到哪里去找?!又想到熟读经史子集的自己,刘悌廉心中突然起了一个主意:与其在刘家村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不如在这城里谋份差事。一旦这个想法突兀的从脑壳里蹦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了。。。。。。
台上,李芗泉的地契发出了很多--当然,他不会与民争利,这些地契所列之地,都是近一、两个月以来,长宁军、朱雀军新开辟的田地。
完全不用担心田地不够,神州之大,还怕不够发吗?就算发完了,西域、大漠、南洋甚至欧美洲的土地都在那等着呢?何况得奖者,他们当舍身保护自己的私有土地,无形之中又是大宋的保卫者。
实际最大的受益人,还是他。
但李芗泉的赏格中,却极少有金银,这不是他吝啬,而是整个朱雀军的家底太薄,今天的长宁州暨朱雀军成立大会,他还有一个目的,募捐!!!
《五虎平西》又一段后,李芗泉表情沉重的走到台前,深沉道:“鞑子犯我中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神共愤。巍巍皇宋,泱泱大国,至如今皇土崩裂,百姓流离失所,平白遭无端杀戮,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芗泉感同身受,痛心疾首,心如刀割,逢此国难当头之际,凡我华夏子孙,皆有守土护疆之责,皆有举兵征讨佑护之义。唯举国一致,同仇敌忾,共讨鞑子,舍此决不罢休。
“兴宋驱虏,存亡一举,王道荡荡,天道不孤。中华民族不容轻侮,汉唐之魂不可沉沦,朱雀孤军,创立伊始,经营艰难,望所有华夏子孙尽绵薄之力提供一切可能帮助,以济即时之需,慷慨解囊,共抒国难,芗泉叩谢,呜呼,不知所云!”
说实话,李芗泉这一段白文,还是极易懂的,前面的一大段其实不过是理由,最后一句才是关键所在,就是有钱的打发点钱,没钱的捐点物资也行啊。他的目光扫过梅硐城的民众,突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没有找托!
那伍思成平时不是精明得紧吗,怎么就没有提醒提醒我呢,如果没人表示表示一下“义举”,岂不是尴尬,搞不好倒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看看那厮,整那么大一个场面募捐,结果一文钱也没捞到!
但他显然小看了这些大宋遗民,只见人群中,一名着青衣小帽的小哥怯生生的磨蹭到台下,不敢看李芗泉,只是红着脸细细的道了一声:“我家小姐认捐。。。。。。捐一千贯!”
甚么?一千贯啊?!!!李芗泉当场石化。
李芗泉曾请教韩亮关于军俸之事,其回答“效用每月食钱九贯米九斗乃惯例”,宋时基本是募兵,军兵的军俸能养活一家人,节俭一点的,还有富余,可知九贯就是一月的费用,这一千贯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至少十年内衣食无忧了。放在后世的中国,普通家庭平均一年的开支大约三万至十万,这一千贯,至少也是几十万了。
这个小城里,民众不过区区三四千来人,其中绝大部分皆是处于赤贫线上的穷苦大众,能拿得出一千贯的,只能是城内不多的商贾。
这时,那小哥往人群那边一瞄,李芗泉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人群之中,一副宋时仕女打扮的李芙蓉,正立在民众之中,她见李芗泉看过来,微微道了个万福,算是承认。
一出手就这么阔绰,这李芙蓉真是土豪级别啊。是了是了,前几天听李郎中提起,李家商队回城时,送与军中的伤药就以百斤计,莫非在李家看来,如果出得少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李家商号遍布川地,显然,这一千贯的投石问路,后面是需要回报的。
成!!!
“好,感谢李家商铺捐一千贯,请伍大人记录在案,我等将择日登门致谢!”李芗泉大声向场外道出这笔数字,顿时引来众人感叹:有钱有钱!佩服佩服!
“吴氏酒楼,认捐两百贯!”
“陈家布铺,认捐布绢五十匹!”
“刘家铁铺,认捐三百贯!”
。。。。。。
李芗泉长长的吁口气,幸好宋时的民众纯朴,如果遇上后世的红x会,将民众的爱心捐款拿去养“G美美”,得到的回复估计只有三个字:捐你妹。
这时伍思成再次回到台中,带着一脸的坚毅,大声道:“长宁监州伍思成,认捐一千两百七十三贯又五百四十文!”
大宋的赵家,对为自己打工的官佐军将,向来是高薪养着,当然这也是依赖大宋的国库之充裕。但四川战乱几十年,要存下这笔财甚是不易。
李芗泉听到伍思成这么说,诧异得几乎失态,好你个伍监州,听数字,已经精确到个位数了,似乎是将家产全部捐了出来,为了收复故土,连养老钱都不要了?!好好好,够狠!!!
他赶忙拦住伍思成:“伍大人,太多了太多了,就捐个尾数吧,一千收回去!”
伍思成猛一拂袖,对台下大声道:“大宋不复,何以为家?伍某只恨无万贯家财、良田百顷!在此,我谨向诸位立誓,大宋一日不复,伍某一日不取本俸,伍某及仆童三人,既能操笔写字义卖,也拿得起锄头种田,足以谋生!”
我KAo!好你个伍思成,你这是要把老子逼上绝路啊!监州如此,做为知州的自己,怎么也得有所表示,而且不能低了,否则,就会被所有人小瞧!
自己手里还有点金银的,当初在凌霄城时,易云霄打赏了些。伍思成这老家伙,似乎把自己的性格摸清了一般,知道我一定不会在旁边看戏,肯定跟单下注,难道,他早就惦记起了本知州的那点私财?
呵呵,够狠,老子陪你玩到底:“长宁知州李芗泉,捐银一百九十两、金二十两,另有碎银百两。本知州同样立誓,大宋不复,不取一文本俸,但此事仅限本人及伍大人,其余人等,不得跟风!”
当然不能跟风,这可不能感情用事。自己无俸禄没有关系,这偌大的地盘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还要那劳什子的俸禄做什么,要钱花,想办法赚来就是,光是那酒精、红薯、辣椒三项,未来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何况,后世那么多日常用品,那些“发明”都只有自己掌握着,何愁明朝没有饭吃,哈哈,发家致富只是等闲!
但军将、吏员可不能没有薪俸,他们的家庭要生活,他们要人前显贵,都是需要银子来支撑的,没有收入来源,这长宁军州与朱雀军,不出一月就会溃散殆尽。
当然就算没有本俸,自己也不去折腾各种后世的用品,以李芗泉所知道的,有宋一代,年景好时,朝廷还会有职钱、禄粟、傔人衣粮、厨料、薪炭诸物,还有增给、公用钱、给券、职田等名目繁多的津贴,就是前些日子,朱雀军还发过“特别钱”,有这些福利,要说暴富是不可能,但绝对饿不死。
李芗泉微笑着看向伍思成,后者深深一躬,再抬头时,眼中便只有钦佩。李芗泉走上前,一把握着他的手,翘首东望:“话不多说,芗泉必不负大人所托,你我同心同德,诸事必成!”
伍思成又要再鞠躬,被李芗泉生生托住,细看之下,伍思成已双颊泪流:“四十载蹉跎岁月,于大宋无半点用处,伍某愧为人臣,如今凡知州所需,武功(伍思成字)将殚精竭虑,助知州匡复大业。”
这时,台下又有人举手:“周志高,捐银十两,另有银踝子三个!”
哦?有意思!
李芗泉很是欣赏的看着周志高在捐表上登记的认捐物,这十两银子,还是老子打赏给你的,你居然也能吐出来?好,就凭这一点,说明你懂得取与舍,是个做大事的,将来要好好干。
张靖似乎不甘落后,他先是与几名旧部私底下沟通一番,然后走到台前,暴出一个大招:“张靖、谭如许、李终明等,认捐官银四千两,金十锭,粮两千三百担,铁甲七十三副!!!”
啊???
金十锭,就算五十两一锭,这不得五百两金,值五千两银子,而粮草近来偏贵,接近一担一贯,这又值两千余两,铁甲至少二十余两一副,合一千多两。这一出手,相当于捐银一万三四千两!
台上台下一时哗然,想不到最大的金主,竟然是张靖及旧部。
李芗泉内心狂跳,待其回座时,他郑重的对着张靖深深鞠躬:“张正将,谢了!!!”
张靖赶紧起身作辑:“知州与监州二位大人如此,令标下佩服得紧。但大人不必顾虑,我等还留了些许银两,不说大富大贵,养家糊口是绝无问题的。”
李芗泉哈哈一笑:“这些年,你们倒是存了不少养老钱!”
张靖尴尬道:“回大人话,惭愧惭愧,这些年打打杀杀,确实也存了一些,不过都是取自鞑子,不曾从百姓手里要过一文。方才捐的这些金银,埋在各地,他日取来便是,粮草则是在先家岩寄存着,盔甲在黑水冲的某个山洞中,随时可取。”
。。。。。。
接下来是王大郎、谭如晓等人,无一例外,这些人捐出的,无论多少,皆是一片赤诚之情,现场的气氛之热烈,李芗泉已经完全掌控不了,在这一刻,他的整个身心只有感慨,这才是真正的“义”啊,相比而言,自己开始还悄悄揣度这些人,则有些龌龊了。
台下人群中,刘悌廉的两个儿子刘明义正与其弟明理交流:“芗泉叔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是啊,大丈夫,就该像芗泉叔一样,叱咤一方。在村里,又如何有这种排场!”
人群中的刘悌廉,听着儿子的私下里的谈话,也被这现场的气氛所感染,他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看着台上的李芗泉,一时之间胸中涌出无数感触。此人真大丈夫也,做人,就该如此。
反观自己,却在那刘家村得过且过,一事无成,如果再回去,将来的日子就是不断的重复,直到老去。于是,他做出了其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带着明义、明理,走上前拱手道:“知州大人,小民刘悌廉,在下身无分文,愿以此躯助大人成就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