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将大地架在火架上灸烤,乌日吉呼喝斥了一句正累成狗一般但不得不拚命替其扇风的汉奴,继续敞着胸膛大快朵颐的吃着肥羊腿,亲卫的禀告让他一愕,一块肉卡在喉咙处,上不上下不下,差点把他憋死。
好不容易气顺过来,乌日吉呼将手中的羊腿一丢,直接冲出大帐,那汉奴眼角瞟瞟,飞快的捡起一块肉末塞入嘴中,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乌日吉呼奔向了望台,只见视野之中,两支人马正混杀在一起,不过胜负已分,己方的辎重兵马不过七十,哪里是那些百战余生的锐卒对手,被杀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哎呀呀,气煞我也!传令,集结骑兵围歼贼军,慢,也令阿日斯兰夹击!”
这时,正指挥突击的李芗泉看到鞑子已经开始调动了,他传令道:“发射!”
一支鸣镝立即扶摇而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城头的雷横立即拉动粗粗的麻绳。
这一刻,他的心里没底,虽然麻绳是套在竹筒并掩埋在土中,一直传至城内,之前也试过效果,但距离这么长,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譬如鞑子在打造营寨的时候恰好挖断了麻绳,或者存放在缸内的火药受潮等,诸多不可控的因素,都可能会导致自犯炮失效。
而李芗泉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发生爆炸,他就彻底将这支辎重队歼灭,如果没有爆炸,就立即收兵。
当雷作头与统领都在忐忑之际、当乌日吉呼进行军事部署与调动的时候,离其大帐约三十步外的地方,突然发生猛烈的爆炸。
“轰轰轰~~”
连带着驻扎在其上部的营帐,也被炸上了天,直接被炸飞的鞑子便有十来人,李芗泉特意令雷横在自犯炮中添加的碎瓷片、铁钉到处乱飞,二十余人被炸伤。
飞得最远的钉子,直接扎在乌日吉呼的大帐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了乌日吉呼的惊恐,他呆呆的看着那枚似乎要穿透帐篷的铁枚钉,楞在原地有那么几秒没有动静。
然后,他飞也似的拔腿就跑......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这猛烈的爆炸所吸引,特别是乌日吉呼那仓皇而逃的动作,映在了无数人的眼里。在那么一瞬间,鞑子以为自己的主将要弃营而逃,皆惶惶然不知所措。
“杀!”李芗泉一声怒号,朱雀军将鞑子的辎重队犁了个遍,所部,除了能带走的箭矢与肥羊及少量粮草外,其余带不走的则直接点燃,然后拍马而回,城头之上,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当乌日吉呼回过神,再派遣人马抵达时,原地已一团狼藉,气得乌日吉呼直跳脚,但他更关心的是发生在大帐附近的爆炸。
原地出现四个大坑,一股浓浓的硝烟味仍然弥漫在空中,乌日吉呼及抱病勉强赶来的阿日斯兰皆惊诧不已,后者自言自语的道:“勿容置疑了,李芗泉一定是宋国派遣过来的大将,咳咳咳......宋国擅长火器的使用,这就是他从南洋带来的新火器。
“咳咳咳......若是不能将梅洞寨屠了,将后患无穷,咳咳咳......乌日吉呼,我甚感乏力,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了,兄弟多多包涵......”
乌日吉呼以最快的方式,换了一处自认为安全的营帐后,他准备下令即刻攻城,这时,又有人来报:“千户大人,小的抓获四名贼军逃卒,为首自称贼军都头,愿降大元!”
“有这种事?带上前来,本千户正有话要问!”
不一会,四人被带到,乌日吉呼仔细瞧了瞧,脸上杀气顿现:“好个蛮子,姓甚名准?敢与大元为敌,活腻了罢!”
听完译官翻译后,王散立即哭丧着脸:“大人,小的王散,只因家中无粮,失手冒犯了里正逃离南广水村,说到此事,小的真是罪该万死啊。后被朱雀贼军虏了去,那贼将见小的箭术好,硬要小的充任都头,否则就要杀头示众。唉,早知如此,当初打了里正后就该向官府请罪。但小的身在梅洞寨,却无时不在思索如何脱离贼营,以效大元啊。。。。。。”
“休要胡言乱语!”一旁的王葛友狐假虎威,厉声喝斥。
王散在城头上就曾见过这王葛友的脸孔,自然识得,他马上道:“王大人,小的不敢,当日大人至城下劝降,小的为大人的胆色所折服,心里佩服得紧。其实小的就劝那贼将归降,反而被其掌嘴二十,自那时起,小的便下定决心,定要逃离梅洞寨,昨夜大军攻城之际,小的寻得机会逃出城来。咳咳,小的祖籍富顺监盐街,这次出城,只想回祖宗之地尽尽孝心。”
王葛友被王散轻轻一捧,心中便有了几分舒坦,又听其说祖籍盐街,心中已明白这人与自己还是出自同一个祖宗。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大坝府,若是能添两个帮手也会有所补益,于是,他转而向乌日吉呼道:“此人虽来历不明,但问问城中情况于大人并无坏处。”
这话说到哪里都是行得通的,乌日吉呼也确实想打听下城内的情形,便问:“那贼酋李芗泉真的是宋国派来的大将吗?宋国在南洋的情形如何?这朱雀军与长宁军到底是何关系?城中到底有多少兵力多少民众,如实汇报!”
“回大人,李芗泉那厮一直自称来自南洋,他提到宋国丞相陆秀夫之子建立了陆宋,其余小的并不知情。
“朱雀贼军与长宁贼军并无隶属,二者皆是宋国之军,只不过朱雀贼军中有数百长宁贼军,如今兵力二千有余,寨中民众七八千不止。”
“数目竟有如此之多?!”乌日吉呼十分诧异,他马上联想到仗打到这个程度,那城中贼军竟然还能主动出城迎战,说不准,这士卒之数还真不少。
王散又神神秘秘的道:“小的探得一个消息,那贼将李芗泉尚有一千老卒按兵不动,只等大人有所不察,就要伺机而动。”
乌日吉呼“哼”了一声:“就凭这些贼军,莫非还想蚍蜉撼树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来人,将这四人带下去,好生盘问。”
。。。。。。
午时刚过,又吃了一回瘪的乌日吉呼准备继续垒土攻城,南面两名骑兵急速进寨,盔甲破烂兵器更无,一副败兵模样,乌日吉呼心中一紧,莫非博望寨出事了?
只见一名牌子头模样的士卒急切间奔将进来,哭丧着道:“报。。。。。。报千户大人,石头寨完了。。。。。。”
“甚么完了?”乌日吉呼一把抓住这名牌子头衣领,将其提了起来:“甚么石头寨完了,休得胡言乱语,汝再在此蛊惑人心,我立即杀了汝祭旗!”
须知,石头寨是大军的重中之重,等闲不得出任何差错。此处堆积着梅硐城、博望寨近万大军、四五千民夫杂役一月食用的粮草及所用器械、箭矢,加之此寨横在军民府与梅硐城之间,若石头寨有失,不仅断了大军的口粮,还在归路上摆上了一枚杀子!
那牌子头立马哭丧着脸气喘吁吁指天发誓道:“大人,长生天在上,小的若有半句是假,不得好死,任大人处置。”
梅硐城久攻不下,乌日吉呼是不急的,他有人马近万,不信攻不下来。但粮草重地,不容有失,否则,这一万人马将如何维持?
这时,乌日吉呼才大惊失色,只觉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身形,但已经浑身无力,只靠着桌几才未曾瘫倒,他有气无力的下令:“五十步以内,任何人不得进入!汝,说个明白!那个谁,替本千户去趟石头寨,探明消息后速来汇报!”
。。。。。。
却说张靖率残兵侥幸杀出鞑子的重围之后,担心鞑子在自己的归途再遣伏兵,因而未立即折返回梅硐城,要不然他这三百余众,便真要全军覆没了。
所幸的是,残军当中便有来自庙山镇的猎户,他倒是识得去庙山镇的小径。于是,张靖杀掉不适合爬山的马匹以充军粮,历尽艰辛翻越茫茫大山,于第二天傍晚抵达庙山镇。
正在此地巡防的汪文涛于前一日已得知梅硐城之事,见张靖翻山越岭而来,他万分庆幸朱雀军大将无恙,忙安排医士给受伤士卒疗伤,又与张靖详谈增援梅硐城之策。
张靖急于带兵返回梅硐城,助李芗泉守城,但汪文涛直接否定了他的计划:“眼下鞑子攻吾主城,当然要援,然则如何援?倘若张正将带兵直援梅硐城,于统领大人而言,小补而已,无法撼动鞑子大军。《兵法》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本赞画建言,正将宜率锐士,断鞑子粮道,既解梅硐城之围,于吾军亦有大补之效!”
张靖也是暗赞,自己一心系在梅硐城,却没有冷静下来好好思量解围之法,还是这汪赞画所言有理啊。当下,他便不坚持,而是转而道:“先生妙计!可否再助我五百青壮?”
汪文涛哈哈一笑:“吾力促拓展梅岭堡一地,乃为统领大人提供屏藩,此其一也,其二即为朱雀军提供青壮粮草,正将所求,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张靖也是神情一爽,握着汪文涛细嫩的双手:“先生真乃朱雀军之福,我大军之福啊!”
汪文涛勉力抽出手,拱手道:“梅岭堡、乐共城日夜编练青壮、开荒种田,倘若撑到明年,莫说五百一千,便是为我主提供一千五百,也非难事,然则当下,我等需防范泸州之敌。不若这样,将军将那伤患、疲劳之卒,尽数留于庙山镇,吾替将军补足八百兵之差额,这,也是极限了,还望将军好生使用,只是粮草方面,梅岭堡庙山镇所余不多,仅能勉力供给八百大军五日所需。”
听到此言,张靖一时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八百人可不是小数目,恐怕已抽调梅岭堡、乐共城军兵大半了。且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分,汪文涛又不是变戏法的神仙,能支配出八百人五日所需,已是梅岭乐共尽力为之的了,张靖当然不能强人所难。
于是,张靖将伤残军士皆留置庙山镇,自己亲率八百朱雀军重又折道向西南。
汪文涛看着踌躇满志的张靖离去,他立即指派准备将王湖率一百军卒一百青壮驻守梅岭堡,自己则准备亲自前往乐共城,又快马向还在梅岭堡的黄麻传信速回,由还在庙山镇的卢功义率一百军兵以为机动,同时,他下令搜刮领地内余下军兵青壮乃至壮妇,共得二千七百余,皆由黄麻率领,赶往梅硐城。
然后汪文涛立即折身而返,进入自己的寓所,对自己的妻妾忧虑道:“朱雀军此番危如累卵,为夫需做两手准备,快快收拾细软,但有风声,立即循地而去。”
他的妻妾皆惊呼:“官人,何以至此?”
三人在房间内商议“循地而去”的法子,却不知墙壁有哥,此人便是准备将卢功义,他本是张靖亲信,不仅身负防卫鞑子的要任,同时,又暗底里监视这位“不请自来”的赞画,以防不测。
原因嘛,无非有二,其一,汪文涛的突然出现,让张靖暗自怀疑,为了朱雀军,当然,也同时是为了自己一系不被人鞑子消灭,他需要暗中观察,其二,汪文涛一来就深得李芗泉信任,这让张靖感觉到了压力。卢功义话语不多,但为人谨慎又善于观颜察色,他揣摩出张靖的心思,立即向老上司自告奋勇,愿意监视汪文涛,如果能抓到一些把柄,说不定,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呢。
而这件事,连李芗泉都不知情。
此时,听得汪文涛谈话的卢功义脸色一笑:哼,看来你这厮对朱雀军并没有十分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