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胡贞儿将堂姐推下水,将其置于如此难堪境地,并非一时气愤出手,而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她做这事有两个原因。
一则出于嫉妒,她的生日比胡芸儿晚三天,两人年龄可以说一样大,身高和长相也差不多,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她口齿伶俐,耳聪目明,按理说,该讨得祖父的欢喜,然而实情恰恰相反!
又聋又哑的堂姐,很受祖父的喜欢,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祖父!祖父抚琴,堂姐在旁边站着听;祖父下棋,堂姐在边上坐着瞧;祖父写字画画,更离不开堂姐在边上研墨,甚至手把手的教堂姐书法绘画!
祖父胡人杰,在外是内阁首辅,权倾朝野;在内是一家之主,掌握所有的财权。
如果能讨得祖父的欢喜,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
“一样都是孙女,凭啥我在祖父面前,赶不上堂姐的小脚趾?”
“我自五岁开始读书,辛辛苦苦,秉烛夜读,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我付出的心血,比谁都多!我在女子学堂,成绩名列前茅,为何还赶不上一个从来没去过学堂的人呢?”
“我七岁能写草书,八岁开始做诗,九岁可以弹琴,十岁画花鸟鱼虫,十一岁参加各种宴会,在上京众多的年轻女子中,乃是公认的才女,然而我的努力,却不被祖父认可!祖父宁愿让一个聋子听他弹琴,也不让我出现他身边……”
胡贞儿想起这些,就恨得牙痒痒!
她将这一切不公,归因于大伯的早逝,祖父将对大伯的爱,转给了堂姐!又因为堂姐是嫡出的关系,她自己只是庶出,母亲是花魁娘子,说出去名声不好,于是羡慕堂姐拥有的一切,偶尔去拜见祖父的时候,看见堂姐跟在祖父身边,她心里就难以遏制羡慕嫉妒恨!恨不能杀了对方,取而代之!
除了难以遏制的嫉妒心外,她将堂姐推下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距离明年的及笄礼,只剩下半年时间了!
苍兰国有一个传统,每年三月初八,所有在京六品以上官员年满十五岁女儿,以及在京城之外任职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要汇聚在一起参加桃花节,届时有一场公开的及笄礼!
这个及笄礼有双重含义,一方面代表着少女成年,首次现身于人前,供皇家、公侯和重臣家的子孙相看,另一方面则要进行比试,选出三十名“贞女”,十名“卓女”,和一名“灵女”。
“贞女”,容貌美,善女红,冰清玉洁的女子。
“卓女”,有品德、精诗文、善弹琴、能书画,才艺卓越的女子。
“灵女”则是卓女和贞女中最优秀的一位,被评选出来之后,将会有鸿儒出手,为她开灵灌注灵气,然后跟着鸿儒,学习儒门大道。
对于胡贞儿来说,在及笄礼上脱颖而出,成为灵女,然后嫁入皇家,成为皇八子赵凌峰的正妃,是她最大的心愿。
泰昭帝有十六个儿子,长子已经被废了,剩下十五个儿子都有机会。
皇室不看重出身,更看重功力和智慧。不管是皇后生的孩子,还是出自于贵妃、九嫔、世妇、御妻所生的儿子,只要够聪明,够努力,在修成宗师之后,都有希望继承皇位。
胡贞儿心里明白,她要想成为“灵女”,将会遇到的最大拦路虎,便是胡芸儿!
别看胡芸儿没去过学堂,可她是由鸿儒祖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她虽然听力弱,近乎于失聪,但那不是天生的,在她十岁之前,耳朵很正常,已经掌握了高明琴技,随手弹奏一曲,就能引来鸟雀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叫!
胡芸儿的围棋实力也很强,达到了四品“通幽”境界,在年轻女子中,算是凤毛麟角。
胡芸儿的书画水平,更是了不起!
祖父曾经当着全家人的面,夸赞胡芸儿的画技接近“入道”层次,相当于他老人家七成的绘画功力!
胡贞儿虽然自诩为才女,但那是堂姐不出面的情况下。堂姐一旦参加及笄礼,就没她什么事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将堂姐推下水,并且联合罗振玉做局,试图破坏胡芸儿的名声,让她成为品德有缺的人,那样就无法成为灵女了。
这个局,看似做得严丝合缝!
眼见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胡贞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心想:“成了!就算你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
丫鬟雪雁搀扶着胡芸儿,道:“小姐,我们走,离开这儿。”
然而众人都已经看见这一幕,即便离开也不顶用,无法让胡芸儿摆脱污名,反而会将她的不堪形象锁死。
周围有人怜悯她,忍不住发出叹息。
“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没想到遭了这场劫难。”
“可怜她又聋又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可怜了!我不忍瞧下去。”
有人瞥见胡贞儿嘴角的一丝微笑,意识到这件事背后可能有玄机,于是道:“贞儿小姐,你真看见罗公子救人了?”
胡贞儿瞪大眼睛道:“我当然亲眼目睹了的!我跟堂姐是一家人,难道还能害她不成?”
罗振玉对周围的人拱手:“千真万确,是我出手,救了胡大小姐。诸位请让一让,别围着看热闹了。天气阴冷,大小姐再吹一会儿风,就会生一场大病,赶紧让她回去换衣服!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
众人纷纷摇头,正待离去。
忽然间,就听见胡芸儿开口了:“且慢!救人的,不是罗公子!罗公子信口雌黄,污人青白。当时他跟我堂妹在一起,站在河的上游,我被水冲下来,水流甚急,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别人救上来了。”
众人都感到很惊讶!
“咦?胡大小姐不是又聋又哑吗?她怎么开口说话了?”
“原来,她不是聋哑人啊!”
“胡家二姑娘是怎么回事?为何信口雌黄,污蔑大小姐呢?”
“今年春天游园的时候,我亲耳听见二姑娘说她堂姐又聋又哑!原来她说谎了,她怎么能这样呢?”
胡贞儿听见堂姐开口,禁不住心中一震!
她有两年没听见堂姐说话了!以为她变成了哑巴呢,没想到还能开口说话!
胡贞儿心里发出冷哼:“就算你能说话,那又怎么样?你只有一张嘴而已,难道能翻盘不成?”
她大声说道:“堂姐,你既然能说话,那请你说清楚,救人的分明是罗公子,你怎么不肯承认呢?”
旁边有人道:“只有罗公子衣服浸水,除了他,还有谁呢?”
“依我看,胡大小姐头脑不清醒,莫不是在说胡话?”
“是啊,别在这里吹冷风,赶紧回家去吧。”
胡芸儿又一次开口:“我虽然掉进河里,但当时并没有昏迷,我随着溪流,飘了数百丈,是一位左臂残疾的少年将我救上岸的!他救了我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又过了十几息,罗公子才和胡贞儿才匆匆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