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爷不太好了吗？”
    办公室里没人回答她的问题，但沈安宁知道沉默就是师兄师姐们的回答。
    “大师兄，王爷爷大概还有多久？”
    方博宇知道小师妹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也没打算瞒着，实话实说，“估计就这两天的事了，王老爷子肺部的病变已经扩散到其它地方了，随时都有可能。”
    坐在椅子上的程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去通知一下家属吧，也问问王老爷子的意愿，看他是想在医院里还是回家。”
    作为医生，沈安宁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这些准备，之前她还可以劝导吴思琪她们要正视生命的逝去，但到了她自己这里，她发现，这件事太难太难，，，
    出办公室门的时候，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去食堂的路上，认识她的小护士都很担心地看着她，有的还给她塞了几张纸。
    直到走到医院食堂的后厨，早上她带过来的肉和菜好好地放在灶台上。
    “呦，小沈医生，这是怎么了？”
    “怎么还哭上了，在前面受气了？”
    ”哎，这些人啊，小沈医生，你也别和他们计较，这都是为了家里人的命，要是说了什么难听话了，你也就当没听见，等他们来买饭，你告诉胖叔，胖叔帮你整整他们。。”
    沈安宁擦了擦眼泪，说话声音还有些囔囔地，“胖师傅，我没事，谢谢您啊。，听说您红烧肉做的特别好，麻烦您做一份正宗的红烧肉行吗？”
    被叫做胖师傅的人叫窦承，其实他现在一点儿也不胖，是一位瘦瘦高高的中年人，沈安宁听医院里的老人说过，多年前胖师傅还年轻的时候，家里条件好，父亲又能干，那会儿的他的确是胖的，只是后来出了事情，他父亲病重离世，在医院陪护的那个月，硬生生地熬瘦了。。。。
    后来，他就在这家医院当了厨子，一干就是这么多年。
    “是哪个病人要吃吗？”
    沈安宁点了点头，“实验项目那边的王爷爷，胖师傅，今天就麻烦您给他单独做一份正宗的红烧肉吧，其他人的红烧肉我来做。”
    听到这儿，窦承心里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平时那十个老爷子的饭都是单独开火的，荤的素的主食各是多少，油盐的量都是有标准的。
    看来王老爷子这次是过不去了，想到自家老父亲当时躺在病床上连口水都喝不进去，胖厨心里想能吃饭好，临了了，还能吃到爱吃的是好事儿。
    挥手一刀划拉下二两五花肉，窦承细细地把肉洗干净，切成大小均匀的块儿，大料调料备好，在医院食堂这么多年，他很少拿出十成十的手艺做肉菜，第一次这么认真。
    沈安宁做的肉菜仍然是按照食谱要求的那样，少盐，酱油也没多放。
    中午的午饭是红烧肉，白菜豆腐粉丝，清炒萝卜丝，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沈安宁和食堂的帮厨阿姨一起把饭送到病房的时候，王老爷子的家人已经在了，他老伴王婶子带着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一起过来的，正在收拾东西，应该是已经知道了王老爷子的身体情况，所以他们打算最后这几天把人带回家，最后在陪陪家里人，看看他的孙子孙女。
    病房里没人悲伤，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大家都在说说笑笑，讲着医院里和外面的家常。
    沈安宁把饭分给大家，对着王老爷子笑了笑，“王爷爷，今天中午吃红烧肉和馒头，怎么您也得吃了再回去，今天这肉味儿可不一样，胖厨说这是他做的最好的一次了。”
    “是啊，老王，你这出院了以后可再吃不到胖厨的手艺了啊，那搁十几二十年前，都是大饭店主厨的水平。”
    “对，王家小子，你爸这回去要是吃不惯家里的，记得来医院买饭。”
    不带着一点悲伤的调笑，王家的两个儿子连连点头，他们也不是那种不孝顺的，早上知道自家老爹病情的时候，他们当即就决定过来把老爹接回家，老爹一辈子也没享到什么福，是他们做儿子的不好，当初病轻的时候也没当回事，结果越拖越重。
    王老爷子刚吃第一口，就感觉到今天的红烧肉不一样，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口感是他活了这么久都没吃到过的美味，国营饭店里的和这个压根就不能比。
    看边上的病友饭盒里的肉，和他的不一样，王老爷子朝着沈安宁点头笑了笑，有心了，这快死了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他也算没白活。
    十块肉，王老头吃了五块，打算剩下来的带回去给老伴尝尝，和他过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生儿育女照顾家里，结果他走前头了，家里还要靠她撑着，还好孩子们是有孝心的，，，，
    “好了，别送了，咱们也都是有缘分，能住到一间病房里，老哥哥我，先走一步。”王老头背过身挥挥手，走在最前头，他的老伴陪在身边，儿子女儿走在他们后头。
    沈安宁看着这样的一家人，久久不能释怀，直到穿过走廊，看不见他们的背影，回到病房里的几个爷爷也是伤感万分，偷偷抹起了眼泪。
    大家都知道，王老头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过，他们还是要继续心怀希望啊！希望程老能早点找到治病的良药，希望即便他们没能等到，但有他们的实验在，后面生病的人不会太痛苦。
    十一月十二号，天气很冷，北风很大。
    早上第一节课刚上完，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大师兄的电话。
    “王老走了。”
    “走的很安详，他生前和家里人说了等他走后遗体捐献给医院做研究，今天早上八点半他家儿子来报的丧。”
    握着电话筒的手微微轻颤，沈安宁想到刚做这个研究项目的时候，那会儿病的严重的几个爷爷闲聊时候开玩笑，说等走了就把身体捐出来，困扰了他们半辈子的病，最后到底也要做点贡献。
    一语成谶！
    “好的，大师兄，我知道了，你们什么时候派车过去啊？”
    “吃完中饭，怎么也要停灵，让亲朋悼念。。。”
    挂上电话，拿起包，沈安宁按着入院时王老给的地址找过去，王家住在外城，老爷子年轻时候工作拼命，所以挣下了一个小院子，虽然只有五六间房，院子也不大，但一家人住，比大杂院要好很多。
    沈安宁到的时候，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有帮忙的邻居，也有来戴孝的亲戚，沈安宁上前鞠了几个躬。
    王家人看见她来，过来向她表示了感谢，王老爷子的小重孙女今年才四岁，跟在大人后面哭的眼睛都红了。
    沈安宁走之前在她手里塞了几颗特别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