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暗处的董嬷嬷浑身一凛。
拖着瘸腿,狼狈地跪倒在地。
“是,老奴明白。”
“哼。”董姨娘不屑的冷哼一声。
没用的老东西。
若不是顾忌着之前的情分,怎么可能会留她到如今。
光是那只瘸腿,就足够丢二房的脸面。
若是这次董嬷嬷再失手,刚好有借口把她赶出去。
到时候,就算是外人,也得夸一句景家仁至义尽。
董姨娘唇角微勾,嫌弃地摆摆手。
“既然没事,就下去吧,好好想想要怎么办好差事。”
“是。”
董嬷嬷垂着头,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知道,自己接连失手,已经让董姨娘她们失去耐心。
这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不然,不光是她,就连家中子女,怕是也要受她拖累。
董嬷嬷眼神阴郁,向着库房走去。
在到无人处的时候,拿出之前配好的备用钥匙,悄悄潜入进去。
在库房的正中央,被红色绸缎盖着不少家具摆件,都是景裕成婚时,布置新房的用品。
董嬷嬷眸光轻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片刻后,库房中隐约传来“咯吱”声。
董嬷嬷从屋内走出时,衣角处,沾染着些许不明显的褐色之物,她却全然未觉。
锁好门后,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
转眼,日子就到了景裕成亲的日子。
一大早,景裕就乘坐高头大马,去公主府迎亲。
婚仪的流程与沈棠那时大致相同。
但是规格却差了不止一点。
特别是韩芊芊身后的陪嫁,虽有六十四台。但是明眼人乍一看就知道,那其中的物品,大多华而不实。
很多衣衫布匹充数,名贵的字画首饰基本没有多少。更别提陪嫁的商铺和庄子,几乎屈指可数。
与之前沈棠的十里红妆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自从看到韩芊芊的陪嫁后,一路上,景裕的脸色都不太好。
总感觉再次被景昭压了一头。
他强撑着笑容拜堂。
却发现主位之上,多了个人影。
董姨娘被搀扶着,坐在了左边主位。
景二爷坐在右边主位。
景母这个做亲娘的,反而站在董姨娘身后。
看到景裕惊愕的目光,景母脸色难看,却也只能勉强开口。
“让你姨祖母坐在主位,是侯夫人提议的。”
“是沈棠?”景裕惊讶地出声。
气闷地看向沈棠。
沈棠不以为意地捋捋袖口,声音清淡。
“大嫂这话,倒让我有些听不明白了。”
“你们二房的事,我本不该多嘴。只是考虑到之前我成婚时,董姨奶奶迫不及待,想要被新妇见礼,这才提了一嘴。”
“只是,这最后做决定的,不还是大哥与大嫂么。”
他们若是不同意,董姨娘也不会坐在这里。
如今把锅推给她,无非是怕被景裕抱怨。
这个道理,沈棠明白,景裕自然也明白。
他看了看景父景母,到底无法开口指责。
只能把矛头对准沈棠。
“沈棠,你何必使这些小心思。”
“你身为侯夫人,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董姨娘到底是一个妾室,成婚之际,都是向位尊者见礼,沈棠这是在打他的脸。
沈棠自然明白他的怨气,却不打算惯着他。
直接冷笑一声,“真是好笑。”
“大侄子,当初可是你亲口说,董姨奶奶毕竟年岁渐长,就算是行为有失,也不该当众让她难堪。”
“既然你如此尊重她,想必此次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不然外人若是知晓,怕是以为我景府的少爷,是宽于待己,严于待人的两面三刀之辈了。”
他当初想要她当众难堪之时,可是振振有词的很,怎么到了自己,就觉出不舒服了。
“你……”
景裕口中的话顿时一堵。
此时,他分外后悔。
不是后悔当初在沈棠婚仪时出言挑衅,而是后悔在得知叶氏头痛时,答应她不用前来观礼。
相比起来,叶氏作为靖远侯府老夫人,可比董姨娘名正言顺多了。
现在,他几乎不敢想象,明日之后,此事会被传成啥样。
他几乎是带着祈求地看向董姨娘。
“姨祖母……”
董姨娘抿了抿唇,无视了景裕的请求。
她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想被老侯爷扶正,成为靖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只是这个希望,被叶氏彻底斩断。
此后,她降低希冀,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堂堂正正,以老夫人的身份,在宾众面前露脸。
这次叶氏未曾出现,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董姨娘怎么可能愿意放弃。
她端坐在主位,表情庄重肃穆,特意穿了一身绛紫色纹绣正装,十分气派。
那架势,根本不可能离开。
反而看向一旁面露难色的景二爷。
沉声道:“老大,你知道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董姨娘戴着护甲的手,轻磕在桌案上,面上带着几分悲色。
景二爷咬咬牙,到底不忍心拒绝。
只能转向景裕的方向,低声劝道:
“裕儿,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姨祖母也为你高兴,你莫要驳了她的心意。”
“外人若是知晓,也只会感念你的孝悌之心。”
“父亲……”景裕面露难色,却也知道无力改变。
眼见着吉时被耽误,只能硬着头皮,打算行礼。
一旁的韩芊芊闻声,却不愿意了。
她半掀开盖头,不悦道:“景裕,你靖远侯府这是何意?”
哪有人对着姨娘行礼的。
难道是故意折辱她不成?
韩芊芊脸色难看,手都气得发抖。
听到韩芊芊的抱怨,景裕越发没有面子。
本就积压一肚子不满,总算有了发泄口。
对着韩芊芊厉声呵斥:
“还未曾入洞房,你就自己掀了盖头,成何体统!”
“赶紧把盖头弄好,小心误了时辰。”
“你……”韩芊芊气得嘴唇哆嗦,气愤道:“你有把我当作你未来妻子么?”
他作为自己的夫君,不但不为她撑腰,连句委屈的话都不让她说么。
景裕却没有耐心安慰她。
眉眼低沉,带着几分警告。
“韩芊芊,你当初是怎么算计我,费尽心思嫁入景家,这件事不用我提醒你吧?”
“若是你乖乖听话,就继续拜堂,以后你就是我景裕名正言顺的正妻。”
“若是韩小姐气性大,不想继续履行婚约,我派人把你抬回公主府就是。”
景裕丝毫不留情面地戳穿韩芊芊。
当初事情发生时,他未来得及细想。
后来却仔细琢磨出了意思。
韩芊芊落水的时机那样凑巧,分明就是故意算计他。
他不信韩芊芊会轻易放弃。
果然,景裕猜的不错。
韩芊芊咬咬牙,到底还是把撑住盖头的手放下。
委屈道:“我拜就是。”
她好容易逃出长公主府那个虎狼窝,如何也不愿再回去。
只是心里,却暗暗嫉恨起董姨娘。
这场婚事,在众位宾客奇怪的视线中落幕。
整场婚仪,除了董姨娘心满意足,其他人都心思各异。
拜堂结束后,景裕头也不回,急匆匆把韩芊芊送回婚房。
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旁人打趣的目光。
回到婚房后的两人,丝毫没有新人的喜气。
板着脸掀了盖头,喝了合衾酒。
下一步,该是众人闹新人的环节,景裕与韩芊芊强撑起笑容,打算简单应付。
刚双双坐落床榻上,就听到一声轰隆声响起。
“砰”的一声。
韩芊芊狼狈地摔在地上。
她的身下,上好的金丝楠木拔步床,竟然床腿断裂。
地上淡淡的烟尘扬起,其中卷着木块的碎屑。
韩芊芊一脸错愕,被丫鬟拉扯着起身。
不巧,裙摆处上好的绸缎被碎木划开,扯开大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的中衣。
韩芊芊面色一白,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她仓皇的躲到侍女身后,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怨气,尖声骂道:
“景裕!你们靖远侯府真是欺人太甚!”
“这上好的拔步床,若是无人陷害,根本不会碎裂成这样。”
“从刚开始,你们就故意看我出丑,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今日,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去府衙状告,必要讨个公道!”
韩芊芊气得脸色涨红。
景裕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一时也不知如何答复。
此时,隐身在人群后的董嬷嬷,从人群中走出,有些惊讶的开口。
“呀,这床怎么还塌了,这寓意可不好啊。”
她有些晦气的撇撇嘴。
不顾韩芊芊难看的神情,状若无意地说道。
“说起来,二少夫人成亲的一应事宜,都由侯夫人上下打点,统一安排。”
“当初,害怕侯夫人处事不周,董姨太太想要帮忙,都被侯夫人拒绝了。”
“想着侯夫人做事一向老练,董姨太太就不曾过多插手,却没想到会出这样明显的纰漏。”
“想来,若不是有意为之,就是哪个下人故意陷害。”
董嬷嬷一番话振振有词。
一边挑起韩芊芊的怒火,一边暗指沈棠没有掌家的本事。
她心里暗暗得意,若是此次办成,沈棠怕是没脸继续管家。
这掌家之权,就会被董姨太太再次收入囊中。
她此举,几乎是一石二鸟,董姨太太一定满意。
韩芊芊正处在怒火中,自然看不出董嬷嬷的算计。
整个人的思绪,都被董嬷嬷拉着走。
隐约地,却还残留几分理智。
蹙眉问道:“我如今初嫁入景家,与你家下人无冤无仇,他们作何要害我?”
董嬷嬷轻啧一声,理所当然地答道。
“依老奴看,定然是侯夫人刚刚接手侯府,处事过于果决狠辣,让下人们积了不少怨气。”
“这才故意使坏,想要让侯夫人出纰漏,却误伤了二少夫人。”
“这事儿刨根究底,还是要找侯夫人说个明白才是。”
董嬷嬷话语中全是煽动之意。
算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沈棠头上。
正在气头上的韩芊芊,丝毫没有察觉她话中的不合理之处。
想到之前沈棠处处让她吃瘪,早就积攒一肚子怨气,正好顺势发泄而出。
她一把扯过丫鬟递来的外衫,稍作遮挡后,便不顾自己新嫁娘的身份,直奔前厅。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上手就想打沈棠耳光。
却被沈棠动作灵活的避开,顺势反手一巴掌。
“啪”的一声,韩芊芊脸上,顿时多了个清晰的掌印。
她气红了眼睛,恶狠狠瞪着沈棠。
不管不顾的怒骂出声:
“大家都来评评理!沈棠她堂堂侯府夫人,竟然暗中使手段,害我出丑!”
“女子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就这样被她给毁了!”
“这让我日后,还如何有脸出来见人啊!简直是欺人太甚!”
韩芊芊满脸委屈,泪水噼里啪啦地落下。
虽然哭得声音喑哑,告状的声音却依旧清晰。
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这满京之中,还没听过谁家娶妻,连床榻都会塌陷!”
“沈棠,我虽从前与你有些嫌隙,但你何必在女儿家如此重要的时刻斤斤计较。”
“你若是看不惯我,可以明言指责,为何要如此羞辱于我。”
韩芊芊声声泣泪,就连围观的人,都有些可怜她了。
一时间,看向沈棠的目光,都有些异常。
沈棠眉梢轻挑,对周围的眸光不为所动。
有些好笑地勾起唇角,反问道:
“你自己也知这侯府上下如今被我掌管,我是若是想针对你,有的是不着痕迹的手段。”
“这后宅妇人的手段,想必诸位都有些了解。像是这样明着给人难堪,实在是失了身份,也落了下乘。”
“我沈棠,还没有那么蠢。”
她眉眼冷凝,一番话下来,已经打消了众人的怀疑。
只有韩芊芊还面露不甘。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沈棠难得耐着性子,多解释几句。
“再者说,我一个长辈,自然要有容人之量,算计你一个二房的侄媳妇做什么?”
“侄媳妇不妨好好想想,莫要被他人当做枪使。”
韩芊芊咬了咬唇,后知后觉发觉不对。
有些难堪地抿唇说道:
“可是,这景府毕竟是你掌管,出了这样的事,侯夫人你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嗯。”沈棠淡淡点头,答应道:“既然这婚仪是我一手操办,我自然要当着众人的面,给你一个答复。”
说罢,她眉眼一厉,招呼青黛。
“把人带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