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的年味比不上城里,大家劳作奔波一整年,只有这几天吃食是最丰富的。
大人会拿出钱给一家人添件新衣服,小孩子拿着城里带回来的零嘴四处炫耀。
清晨,张木在院子里摆开架子,开始站桩。教头说过,身体的锤炼重在坚持,即使不能成为一个高手,但长期的坚持也会让体质优于常人。
张木懂这个道理,健康长寿离不开锻炼身体。之后又打了一遍长拳,大开大合,虎虎生风。
张大山透过窗口,露出欣慰的笑容,“小木,准备吃饭了”。
翻过年,张木虚岁十四了,这一年吃得饱,个头也窜的快,说是个十七八的小伙子,也有人信。
擦了把脸,张木去帮父亲端饭,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已经坐在饭桌旁了。
张木觉得很温馨,父亲平日包揽了家里的大小事宜,包括做饭和洗衣,母亲不用像村里其他孕妇那样,大着肚子还要照顾老小,尤其是这天气,河水冰的越发刺骨。
今天饭桌上的氛围有些怪异,张母时不时看一眼张木,想说些什么,又瞪一眼丈夫,示意他开口。
张大山喝了口粥,“小木啊,你村老爷爷家的大丫还记得么?”。张木脑海里有了印象,当时村里的女孩几乎都没有送去灵缘斋,认为女孩就该在家,到了岁数找个好人家就行了。
而村老单纯是舍不得自己大孙女。“大丫有应该有十二三岁了吧”,张木对这个女孩还是印象深刻的,主要是大丫性格像男孩,留着粗粗的麻花辫,经常和别的孩子打架,还有点黑。
张大山看了眼妻子,又对张木说:“前些天,你村老爷爷说想给你说个亲事,就是他家大丫”。
张木猝不及防,听了这话,真真觉得荒唐,自己这满打满也算不到十四岁啊。
“爹,娘,我才十四岁,太早了吧,再说我还有两年才出师呢,不想这么早定亲”。
张母脸色一沉,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早什么早,不早的,可以先定下,等你出师就十六了,大丫也十五,到时候成亲刚刚好,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张木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么早谈成亲的事情,这完全是两个未成年人。
还是张大山替儿子说了句话:“看你现在的样子,是想以后找个更好的?”
张父觉得自己儿子以后会是城里人,灵缘斋的富有,人尽皆知,即使是里面的小厮,也有能力在卫城落根。
要不是自己妻子催促,张大山也不会和张木说起这件事,他也希望张木以后能在卫城定居。在村里解决温饱没问题,但想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
张木紧跟父亲话音:“是的,爹娘。我们一起留在灵缘斋的,也有不少姑娘,这不比村老爷爷家的大丫好么,以后还能帮扶弟弟或者妹妹”,说完,张木心里都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
张母听了儿子的话,又抚了下肚子,觉得儿子的想法也挺好,遂说:“那让你爹回头和村老去说吧,只是可惜大丫了,一看就是个能生儿子的”。
张木放下吊起的心,终于糊弄过去了。
想想那时候,家人老师天天严防死堵,禁止早恋……。甩甩头,张木将思维拉了回来,太遥远了,也回不去了。
白天,张木去半山腰看了看以前那棵桃树生长的地方,如今已经看不见往日的繁茂,方圆一片光秃秃,只有一个坑凹看得见腐朽的根茎。
绕着村子闲逛,有进山打猎的村民和张木打招呼。还有一些年纪小的孩子在河边摸鱼,穿着打着补丁不合身的衣服,看到张木眼里有止不住的羡慕。
“木头哥,你要娶大丫姐姐做媳妇了么?”有个小萝卜头,看到张木,远远喊了一句。
其他小孩顿时变得神采奕奕,张木脸黑了,以前在村里他和同龄人不合群,久了就有了木头的别称。
“刘小柱,是不是欠收拾了。别乱说,小心被大丫揍”。
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围着张木,问东问西,对城里很向往。
“怎么,你哥没给你讲过?”,刘小柱的哥哥刘柱,和张木一起都在灵缘斋,只不过不住一个屋子,学东西也慢,有名的倒数。
说起这个,刘小柱就得意了,看看周围的小伙伴,一脸傲娇,就他有个哥哥以后会是城里的大人物,“我哥根本不理我,嫌我烦,问多了还抽我”,话是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开心的很。
张木无奈,这么小的年纪,还挺会显摆,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你刚才说我要娶大丫,从哪听来的?”张木很恼火,这事情自己早上才找借口拒了,怎么连小孩都知道了。
“我娘想让大丫姐做我嫂子,去找过村老爷爷家,但回来说村老爷爷相中了你,小石头你说是不是?”
刘小柱拽着边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张木愣了下,这好像是村老的小孙子,大丫的亲弟弟。
“是的,我爷爷说木头哥以后是咱们村最有出息的,娶我姐正合适,我爹娘都这么说”。
张木听了,不禁想到回来的时候,村老看自己的眼神。哎,希望父亲尽快去回绝了村老。
摸了摸刘小柱的小脑袋,看了眼村老的小孙子,张木开口:“大人们说着玩呢,没有的事情,你们也别乱说,快回家去吧,河边待久了,小心着凉”。
“真的嘛?那我回去告诉我哥,他在家可难受了”,刘小柱听了张木的话,撒开了腿往回跑。小石头看了看张木,也跑了。
一群孩子,做鸟兽散,一溜烟没影了。
张木转身回家,得催自己父亲今天就去把这事说开了,省的闹心。
走进村头,就听见小孩哭嚎声,大人的打骂声,不用想,河里摸鱼弄了一身湿漉漉的,回家不挨打才怪,虽说小河水不深,但以前确实也出过意外,雨季的时候涨水,有孩子淹死过。
张木回到家发现只有母亲一个人坐在院子,手里拿着针线,正做着一件外衣,看大小,是给自己的,边上我还有纳好的一双鞋底。慈母手中线,张木觉得有点舍不得离家了。
“去哪儿了,吃完早饭就不见人影了”,张母嘴上唠叨着,手里针线却没停下,说着还用针挠了挠发痒的头皮。
“娘,我去山腰上转了转。爹呢,我在河边看到刘叔家的小柱了,嚷嚷着问我是不是要娶大丫了”
张母看到儿子一脸无奈的样子,停下针线活,打趣道:“呀,都传开了,你刘婶八成又在家嘟囔了呗,看中的儿媳妇没成,抱怨起来了,她本来就嘴巴大”。
“我爹呢,您还没说,我找他有事”,张木催问。
“你还能有什么事,他已经去村老家了,带着礼去的,毕竟是这种回绝别人的事情,这下你放心了吧”,张母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的想法。
“那就好,那就好”,张木笑着,坐在母亲身边,陪她说说话,等着父亲的好消息。
快到晌午的时候,张大山回来了,身上带点淡淡的酒气,一进门就念叨:“没缘分,没缘分呀”。
张木有点懵,父亲这是啥意思。
张母估摸着猜到了什么,瞪了眼张木,“是啊,多好一个姑娘,这两年越发出挑了,白净的很呢,这臭小子还不愿意”。
张木默默低头,不说话。
“村老留我喝了点酒,也没说啥重话,只说自家大丫没福气,看得出来,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张大山实话实说。
烧水做饭的事情,张木包了。被父母指派的,算是惩罚,他笑呵呵的去了灶台,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了。
离除夕就剩两天了,村里突然热闹了,一是过年了本来就喜庆,二是村老家的大丫定亲了。
张木这几天总被母亲阴阳怪气的怼,因为有一天刘婶专门来了一次自己家,还带了根野猪后腿,张木这才知道,跟大丫定亲的是刘柱。
“哎,我真是个好人”,张木这么想。
除夕夜的时候,张母觉得不舒服了。张大山和张木手忙脚乱不知道咋弄,张母忍着痛让张父烧水,让张木去喊刘婶。
张木一路飞奔到刘柱家里,拍开门,喊到:“刘婶,我娘要生了”。
还没等张木说完,刘婶果断拿起一个布包,就往外走,“赶紧跟上”。
又有村里的好几个老奶奶来到张木家,父子呆在门外干等。屋里是声音嘈杂,有张母的嘶哑呜咽,有刘婶的呼喊加油。
屋外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雪花,这个年总算有点味道。
就这么折腾到后半夜,房门总算开了条缝,一位两位,几个老奶奶挤了出来,怕风雪吹进去。
张大山挨个把她们送回家后,父子两人去了刘柱家里暂时休息一夜,刘婶留下来照顾张母。
张木和刘柱兄弟挤在一张床。他很困,眼睛已经闭上,心里知道,今夜自己多了个弟弟,再次为人兄长,这次是个弟弟。
天蒙蒙亮,张木被刘柱叫醒。大人们已经吃过早饭了,张大山叮嘱张木吃完饭,也早点回去,遂急不可耐的往家赶。
“阿木,赶紧吃,一会去看你弟弟”,刘柱心情不错,可能是因为定亲的原因。
张木端起碗,几口就下肚了,抓了张饼,就要走。昨晚太累,现在很想快点赶回家,看看新生的弟弟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