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找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那少年清瘦的身影挂在石妖化作的高山上,手里拿着工具,正一点一点地凿着它的眼睛。
“李杭方!”宋离在山脚下喊了一声。
那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低头看过来一眼,然后又转回了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凿石。
这一眼,宋离感觉到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也或许,是这条时间线的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
宋离垂眸思索片刻,随即开口道:“天地开辟之初,山石便存在了,它们看过了无数修仙者的生死,可修仙者却看不到它们的生死,所以人们才会将名字,时间刻在它们的身上,刻墓志铭,记录来过这个世间的证明。”
这是十一岁的李杭方曾说过的话。
而听到了这些的李杭方,果然再一次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宋离:“你是什么人?”
“告诉我,你凿它的眼睛,”宋离仰头看着那个挂在山上的少年:“是想要做什么?”
“回到过去,”李杭方说道:“我要回到过去。”
“山石是时间的眼睛,它看过的时间,也都记在它的眼睛当中。”
“所以,我要用它的眼睛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山神不会变成妖怪的,村子里的人都不会死的,我娘还好好的。”
“只要我可以回到过去,一切就都能改变了!”
说完之后,李杭方又转过了头,继续认真地凿刻着。
宋离看他执拗挖着的石妖双目,又垂眸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那两颗石珠,轻轻叹了口气。
她该去下一个时间了。
她想,若要找到那三个被困在梦魇中的人,所要去的时间,应该在聂雁蓉一家四口被杀害的时候,但她并不知晓具体的年份。
此前宋离便尝试过了,如果心中没有确切的年份的话,那石珠便不能起作用,现在她便只能蒙一个年份。
大乾历,十万零六百三十年。
宋离正要从柜台底下爬出来,忽然间动作一顿,向后看去。
这一次,柜台下面出现了一行字,是一个时间。
“大乾历,十万零六百二十二年。”
宋离立马就想到了,这行字应该是梁安留下来的,只要去到这个时间线,她或许就能够见到梁安,得知这一切的真相了。
按照这个时间,宋离再一次从柜台下面爬出来。
眼前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场景。
客栈虽然荒废了,但到处都被人打扫得干净整洁,靠近窗口的位置还放着几盆白百何。
大门关闭着,堂中,只有一个男子坐在桌前写着字。
“梁前辈?”宋离出声。
闻言,梁安握笔的手一停,转头朝着宋离看去。
这一瞬,他的脑中不知想过了多少可能,最终都化作一抹放松的笑意:“你来了。”
“晚辈宋离,散盟修士,乃是后世新兴起来的散修组织,与大乾朝廷交好,前辈若有重要的信息,尽可托付。”
宋离说着,心中满是无奈。
现实中的梁安化为了双头石像已死,若想将一些消息传出去,也只有用石珠将人引到过去,让过去的自己来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对于宋离的敏锐,梁安有些惊讶,但这样也不必跟她解释一大堆,白白浪费时间了。
梁安直接道:“你应该能够猜到了,我交给你的这两颗石珠,拥有在过去的无数时间线之间跳跃的能力,并且在过去的时间里,每一年的时间线都是独立的。”
宋离点了点头,这便是十八岁的李杭方不认识自己的原因。
“这两颗石珠,来源于一个新兴的魔教组织——石目教。”
“当初我奉命前来石目教当中卧底,其实并没有被这些教徒们完全接受,也是后来才查出来,并非是我伪装的功夫不到位,而是这个石目教当中的教徒,全都是曾经消亡了的湖泉村的遗民。”
“历史记载,湖泉村闹了石妖之后,所有村民全都死了,没有留下一支血脉来,其实不然。”
“有一部分村民来到了这家客栈当中避难,因为这客栈被阵法师加固过,石妖无法突破,”宋离说道:“他们便活下来了。”
“看来你已经去过那条时间线了,”梁安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灾难过后,他们都选择了躲起来,不再露面。”
“其中有一位名叫‘李杭方’的少年,他挖下了石妖的双眼,用了些旁门左道的功夫炼化,便成了你手中的那两颗石珠。”
“他组织了剩下的遗民成立了石目教,目的便是为了回到过去,改变村子被石妖毁灭的结局。”
“很快,他便真的回到了过去,改变了原本的结局,然后回到了现实中来,却发现现实并没有被改变,他真正改变了的,就只有那一条时间线而已。”
“我们暂且可以将现实看作是无数时间线收拢后的结果,而一条时间线的改动,根本不足以影响到最终的现实,甚至于时间有自动修正的能力,但天道是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举动的。”
“某条时间线发生了很大的变动,便会引来天道的注意,改动时间的后果,会以畸形的方式反馈在本人的身上。”
“所以李杭方改变了当初的结局,回到了现实世界后,他的身体就长出了第二颗头,第二双手和第二双腿来。”
“在他不死心地又回到了过去,改动了另一条时间线回来的时候,他长出了第三颗头。”
“三十三颗头,”宋离想起了湖底看到的石像,“他一共回去了三十二次。”
梁安点了点头,无奈地苦笑了下:“不只是他回去的这三十二次,还有湖泉村的其他遗民们,他们也在不停地回到过去,被他们改变过的时间线已经数不清了,可即便有这么多,他们也还是改变不了一个已定的现实。”
“只是在李杭方第三十二次回来的时候,他才彻底放弃了,他决定第三十三次回到过去,但是这一次,就不回来了。”
“他要在那条时间线中永远生活下去,将那个时间,当作自己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