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71李纨:鳞兄弟不会嫌弃我吧
“大嫂子可是有事吩咐?”目送自家丫鬟出门,谢鳞立刻问道。
“确实有事,倒也不太着急。”李纨含笑起身,很自然的拿起一只空碗舀好汤,轻轻放在某人身前,还没忘摆好筷子和勺子,又向身边使了个眼色,素云立刻将收到角落的两个包袱提回来打开,“横竖都是为了兰儿读书的事情,不妨吃完饭再说。”
谢鳞扫了一眼包袱,见里面都是些教材或是纸笔一类的学生用品,就没再追问,向李纨点点头就开始吃饭。
一时寂静无声,只剩偶尔的杯盘碰撞,他吃饭一向很快,虽说饭量比一般人大得多,却一点儿都不耽误时间;相比之下,李纨明显优雅的多,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依然不忘规矩,小口微张、轻嚼慢咽,看着竟是颇有几分美感。
半晌,眼看某人已经吃完,她也放下碗筷,在素云的服侍下稍作收拾,又示意丫鬟过去;谢鳞虽说有些别扭,他平时吃饭既不需要袭人照顾,也不需要收尾,却还是接受下来,没做声让同样别扭的素云帮忙收拾一番。
“大嫂子,现在你可以.....”这时候,他已经忍不住问出来。
“素云,你把剩下的饭菜收拾好,送到厨房热一热,再给袭人和晴雯送去。”李纨突然有些失礼的打断他,吩咐素云干活,只是说话间已经面泛红晕,指着两個包袱说道,“鳞兄弟不要着急,且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送到内间去吧,放在外面显得有些乱。”
“说的也是。”谢鳞很干脆的一手一起一只包袱,大步送去内间卧房,回来时发现李纨不再说话,只是面颊绯红低着头。
正在收拾残席的素云听到他回来,动作明显一顿,再干活时速度快了很多。
一时间,客厅内竟然有些冷清,只剩下素云急急忙忙收拾。
很快,眼看客厅中再无外人,谢鳞表情古怪的盯着小寡妇。
“天色已晚,袭人还忙着,里面大概没收拾完。”良久,李纨突然站起来,撩开门帘进了内间,熟练的将叠好的被褥铺好,又见某人跟在后面进门,却只盯着她看,直羞的不敢抬头,“残花败柳之身,鳞兄弟不会嫌弃我吧?”
某人完全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接。
“宫裁,如果只是兰儿读书的事情,你其实不用这样。”哪怕是心中杂草丛生,谢鳞却有些不忍,以至于连小寡妇的表字都叫了出来,让她表情错愕,“我这里虽然不怎么宽敞,收拾区区一间书房罢了,难道还做不好?”
“你如何知道我的小字?”相比之下,李纨明显对这个更上心。
“你们府里的奴才传的。”谢鳞表情一顿,只好找借口掩饰。
“鳞兄弟莫要欺侮女子无知。”李纨没好气的打断他,“妾身娘家姓李,单名一个‘纨’字,小字宫裁,家父李公讳守中,原为国子监祭酒,从小就教导规矩礼法,做姑娘时的名字,整个荣国府也只有内院少数几个人知道,小字更是只告诉过......”
“都过去了!”看到她突然顿住,慢慢落下泪来,谢鳞知道是想起早已死球的贾珠,爱怜的上前将她揽住,两人一起坐在床沿,然后说出一句烂大街的鸡汤话,“死了的人终究是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为何是我?为何我要如此命苦?”大概是从未倾诉过心中的凄楚,一个普通的拥抱竟然让李纨直接崩溃,伏在某人怀里痛哭失声,“刚刚嫁人不到两年,夫君就......兰儿一出生,竟要和我一样,顶着克夫克父的名声,阖府上下,哪一个看得上?”
谢鳞恍然大悟,红楼中的另一个问题也能解释了。
荣国府分两房,长房贾赦、二房贾政,按规矩,后者是要搬出去的,只是因为贾母在,硬用孝道压着,这才维持住表面上的友爱融洽,却也因为这种长幼不分、主从不明的毛病,弄得整个府里乌烟瘴气,斗的乌眼鸡一般。
这其中,贾珠的身份很特殊。
他是二房长子,出生就“肩负”和大房打擂的“重任”,他也确实不负所托,从小读书、利用荣国府的国子监名额入学(荫监生)提升,刚过十五就中了秀才,响当当的读书种子,以至于在他考中当天,贾政含着眼泪手书“诗礼簪缨”牌匾,挂在荣禧堂正匾下。
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是李守中,看重他的能力,再加上有人牵线,很快答应与贾家联姻,将独生女李纨嫁给他,小夫妻被所有人视为举案齐眉的典范,也都很坚定的认为,这是荣国贾氏“转型”的开始。
谁也没想到,这种辉煌竟然如此短暂。
成婚不到两年、不及加冠,甚至没等到孩子出生,贾珠就在年仅十八(虚)岁去世,也彻底毁掉了荣国府的“转型”希望,整个金陵贾氏全都为之失声。
这么大的事情发生,总要找个原因、或者说借口吧?
于是,刚刚入门不到两年、还没完成从少女到少妇身份转换的李纨悲剧了,“克夫”名声很快传遍京城,逼得李守中一怒之下,与贾家彻底翻脸,要不是正好有了孩子,她大概早就“被殉情”了。
所以,贾兰明明是荣国府二房嫡长孙,却过得啥都不是,亲爷爷奶奶贾政、王夫人几乎没搭理过,贾赦、邢夫人更别说,也就贾母还会偶尔提起,竟然和贾环、贾琮等庶子混到一起,以至于小小年龄,可怜巴巴的混成“小冻猫子”一般。
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背着“克父”的名声。
幸好,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现在早已无人提起。
或者说,贾珠已经成了荣国府的禁忌,谁都不能提。
李纨自己也没强到哪去,明明是花一样的年龄,硬生生被逼成了荣国府透明人,“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不问不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其实想想就明白,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哪个愿意这样?
没错,她至今年龄不到三十。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听她哭哭啼啼、断断续续倾诉完这些年的苦楚,谢鳞心疼的搂紧,“你以后如果愿意,就让我来照顾好了。”
李纨没说话,轻轻扬起臻首,犹豫着向上探出,美目慢慢眯起。
“你想好了?”谢鳞用手指轻轻拂过殷红的花瓣,强忍住心中的杂草,只是搂住小寡妇的双手愈发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如果只是兰儿......”李纨猛地向上探头,主动将香甜送给某人。
半晌,两人终于分开。
“我也不瞒你,今日里既然出来,就想着一切都给你。”又沉默片刻,她终于平静下来,毕竟不是小姑娘,没这么多矫情,再抬起头时,俏脸上只剩下残留的些许红霞,“原还担心你不好说话,就准备赔上身子,求你照顾兰儿。”
“我有这么难说话?”谢鳞很奇怪。
“我们府里找你的事情,哪一次是痛快答应的?”李纨白他一眼,露出一副“你有没有AC之间的数”表情,“虽说一间书房确实简单,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谁会真的照顾?”
谢鳞笑了笑没反驳,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对荣国府、对贾家确实存着几分“照顾”的心思,只是当时能力有限,人家都不怎么搭理;后来随着地位一步步稳固、身份一天天提升,生活的毒打让他早没了那份对“原著”的尊敬,对贾家甚至不怎么看得上。
别的不说,他就算想照顾,贾家的正经爷们儿哪个有价值?
姑娘另论。
“行吧,你的事情我答应了,你的人我也要了。”抛开一些有的没的,谢鳞直接将李纨横抱起来,低头细细品尝一番,“我现在更担心另一个问题,你们俩是从西侧门出来的吧?还是吃饭的时候,不会有麻烦?”
“你以为这道门是什么?”李纨明显不太适应现在的关系,红着脸轻声说道,“若不是故意留着,任何一座府邸,哪里会有不设门房的大门?不论是府里的哪位女眷,总要有些自己的事情,这时候若是需要安排人出门,难不成走前门吗?”
封建时代对女性的要求很多,总体上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步步收紧的,大乾在前明之后,各种“礼教”已经完全铺开,普通出身的女性还好,多少还能出个门,世家大族基本上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标准。
除了少数“后院外交”,很多女性终身不踏门外半步,而且以此为荣,至少在明面上,贾家也是这么说的——私底下另算,这一点不只是贾家如此,其他各家谁也别说谁,要不然,忠顺亲王还是皇帝的亲弟弟呢,也没拦着淑宁郡主到处跑。
话说回来,有日子没见这个小娘皮,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如此一来,女眷出入也方便。”谢鳞这才明白过来。
“可又胡说!”李纨轻轻挣脱某人,离开半步又坐下,显然是不太习惯两人的亲昵,“我只说是方便女眷安排人手,哪个提过女眷自己出入了?就不怕消息传出去,败坏一家子的名声?”
“哦!”谢鳞很随意的点点头,又把小寡妇拉回怀中抱住,“那今天怎么说?”
“你就欺负我吧!”李纨面颊羞红,挣扎几次脱不开,只能任他搂着,“看来传言没错,你就是个狠心短命的坏坯子!”
“居然已经被你看出来了?”谢鳞一脸惊讶。
“那我也不用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gif)
“你——”感受到某只咸猪手的肆虐,李纨羞的不知所措。
“你来时没人看见吧?”谢鳞不是真的急色,稍微做点儿边缘小游戏而已。
“放心吧,西侧门根本不会有人看。”李纨说这话时,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熟悉的女性身影,那天就在巷子里,“一开始,这里也曾出过几次事情,府里严抓严管,很是打死撵走了几个奴才,那以后才无人再敢靠近。”
“不错!”谢鳞想起这道门的位置,“前面是宝兄弟的外书房绮霰斋,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几次;后面是你们老夫人的院子,平日里哪个奴才敢去打扰,只要稍微注意点儿,确实不用担心被谁看见。”
不止是如此,出门后的这条小巷,全程没有任何门户,一大半被被荣国府和定城侯府的院墙夹住,再往后的贾家族人和谢家人手住宅区,同样不在巷子里开门,他自己的院子都是向西开,白天可能还有外人经过,晚上根本就是个“安全区”。
“若不然,我哪有胆子出来?”李纨轻轻一叹,“话说回来,若不是为了兰儿,我也不会如今日这般不知廉耻。”
“我倒是希望你更放开一点儿。”看她一副后悔中带着不甘心的表情,谢鳞忍不住调笑——男人嘛,最著名的爱好有两个,劝女支从良,拉节妇下水,怀里不是正好有一个?然后发现她明显泛出怒色,只好赶紧带走话题,“你想让我给兰儿准备什么?”
“一间书房足以。”李纨犹豫了一下,没敢要太多。
“你呢,又给他准备了什么?”谢鳞对这个条件不置可否,因为根本不够。
“我请娘家一位老举人,每月尽可能抽时间给兰儿解惑。”李纨轻声答道,“再就是我的丫头碧月,一旦兰儿出来,就让她跟着照顾。”
“如此一来,莪这里恐怕不太合适。”谢鳞一听就知道没戏,“不提那位老举人,碧月还要跟着,多个人就多一分暴露,如此做法迟早会碰上麻烦。”
“我答应她,以后只要伺候兰儿即可。”李纨直接把某人砸蒙。
“额,我记得兰小子只有十......十几来着?碧月是你的丫鬟对吧?这合适吗?”谢鳞不放心。
“你误会了,素云才是我的丫鬟,碧月是府里安排的洒扫小丫头,虽说比兰儿大了四岁,其实不算什么。”李纨急忙解释,“再一个,我也警告过她,兰儿考中秀才之前,决不允许男女之事。”
“也就是说,她将来是兰小子的屋里人?如此一来更不合适在我这里。”谢鳞稍一犹豫,“这样吧,周围的一片都是谢家的老亲兵或是家丁之类,我想办法把后面那座小院子盘下来,今后随你怎么安排都行。”
“真的能行?”李纨明显一喜,“不会太麻烦吧?”
“有什么不行,给足银子就是。”谢鳞没当回事,“看我为你这么辛苦,怎么感谢?”
李纨没说话,只是面颊红透歪在他怀里。